她準備了那麼久的夢想演講,現在要改成最黑暗的時刻?
那意味着她要直接面對那些最痛苦的記憶,在全校師生面前。
“你可以選擇按原計劃講。”蘇竹輕聲建議,“規則允許。”
她不希望她的女孩強撐,說到底也是害怕許風因為這個重新喚起陰影。
許風閉上眼,籃球場的月光、山間的清風、向日葵花田的陽光依次在腦海中閃過。
然後,是更早的記憶——初中廁所裡冰冷的水、實驗室門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一個人蜷縮在角落的黑暗。
“不。”許風睜開眼,聲音出奇地平靜,“我要講真實的黑暗時刻。”
蘇竹欣慰地看着她,“你确定?”
“嗯。”許風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那篇精心準備的演講稿,緩緩撕成兩半,“是時候真正面對了。”
主持人開始介紹第一位選手。
許風排在第五個,還有大約半小時準備時間。
她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閉上眼睛,讓那些記憶自然浮現。
奇怪的是,此刻回想那些曾經令她窒息的場景,心跳反而平穩了下來。
蘇竹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沒有打擾她的準備,隻是偶爾遞上一杯水或一個鼓勵的眼神。
這種無言的陪伴比任何華麗的加油詞都更有力量。
“下面有請五号選手,高二(6)班許風同學!”
掌聲響起。
許風站起身,深吸一口氣。
蘇竹突然拉住她的手,迅速在她手心寫了什麼,然後輕輕推了她一下,“去吧。”
許風走上舞台,刺眼的燈光讓她一時看不清台下的觀衆。
她站在麥克風前,感覺雙腿微微發抖。
就在這時,她看到第一排正中央坐着江尚酒和熊子林,旁邊是顧忍傾,最右邊是梅無渡。
江尚酒沖她微微點頭,熊子林則做了個誇張的加油手勢。
許風展開手心,看到蘇竹剛才寫的一個小小的“勇”字。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開始了演講。
“各位老師、同學,下午好。”許風的聲音起初有些顫抖,但很快穩定下來,“我的演講題目是《被鎖住的午後》。”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台下。
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蘇竹靜靜地坐着,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初二那年冬天的一個下午,我被三個女生騙到空無一人的實驗室。她們說有老師找我,但當我走進去後,門在身後砰地關上了,接着是鑰匙轉動的聲音。”
禮堂裡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聞。
許風能感覺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但奇怪的是,這種被注視的感覺不再讓她恐懼。
因為那都是善意的。
“我拼命敲門、喊叫,但沒有人回應。實驗室沒有窗戶,燈也被她們事先關掉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麼是絕對的黑暗——黑到伸出手看不見五指,黑到分不清睜眼還是閉眼。”
許風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講述别人的故事。
但那些畫面在她腦海中無比清晰——冰冷的瓷磚地面、刺鼻的化學藥劑氣味、逐漸嘶啞的喉嚨。
“時間在黑暗中變得模糊。可能是一小時,也可能是三小時,我終于放棄了呼救,蜷縮在角落。她們臨走前說的話在我腦海中回蕩: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多管閑事。”
許風停頓了一下,看向台下的同學們。
許多人臉上露出震驚和同情的神色,有幾個女生甚至紅了眼眶。
“那天我多管了什麼閑事?不過是阻止她們欺負一個初一的女學生。但代價是,接下來一個月,我不敢一個人上廁所,不敢走沒有人的走廊,甚至不敢擡頭看那些女生的眼睛。”
許風的手心開始出汗,但她繼續說了下去,“轉學後,我決定變成另一個人——活潑開朗,愛說愛笑,好像什麼都不在乎。我以為這樣就能忘記那個被鎖在黑暗中的女孩。但創傷不會因為假裝就不存在。它隻是潛伏在心底,等待某個時刻重新浮現。”
禮堂後排傳來輕微的抽泣聲。
許風的目光不自覺地尋找蘇竹,發現她依然安靜地坐着,但雙手緊緊交握,指節發白。
但隻要蘇竹在那兒,她的勇氣就在那兒。
她不管不顧地繼續往下說。
“直到今年,我目睹了一起校園欺淩,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我本該挺身而出,卻僵在原地,再次變成了那個無助的女孩。但這一次,有人擋在了我前面。”
許風的聲音柔和下來,眼神不自覺地飄向蘇竹,“她是我見過最理性冷靜的人,卻為了我打破了所有原則。後來她帶我去爬山,看向日葵,告訴我不需要假裝堅強。在那些陽光和花香中,我逐漸明白——真正的勇敢不是忘記黑暗,而是承認它存在,然後繼續前行。”
許風的目光掃過全場,聲音變得堅定,“所以今天,站在這裡,我想對那個曾經被鎖在黑暗中的女孩說:我看見你了,我接受你,你不需要再躲藏。也想對所有人說:如果你也曾被黑暗籠罩,請不要獨自承受。”
“光明也許就在下一個轉角,可能是一場雨後的彩虹,可能是一片向日葵花田,也可能是……一個願意為你撐傘的人。”
“黑暗确實存在,但光明也同樣存在。痛苦的确存在,但幸福就在未來。”
許風微微鞠躬,結束了演講。
有那麼一瞬間,禮堂裡一片寂靜。
然後,掌聲如雷般響起,許多人站了起來。
許風看到江尚酒罕見地露出了微笑,熊子林甚至吹了聲口哨。
但她的目光隻尋找一個人——蘇竹站在座位旁,眼中閃爍着許風從未見過的光芒,雙手用力鼓掌。
那個笑容比任何掌聲都更讓許風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