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宜暗暗替父親捏把汗,也不敢再求情,連忙跟上去與母親聊些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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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欺人太甚!”
鄭蘅猛地拍桌,瓷碗哐當一聲,茶水頓時四濺出來。
屋内沒留其他人,鄭蘅的陪嫁侍女羅葉守在門外,葛春宜隻能默默地上前将茶碗挪遠。
今夜之事沒辦法再隐瞞,她一五一十告訴母親,盡可能省略了其中細節。
但母親一聽又是那個摔了額頭的梁府少爺,登時便氣惱不已。
“那梁三幼時便訛了你,竟還陰魂不散!”鄭蘅憶起往事,恨得牙癢癢,“家裡有如此不入流的兒子,怪道門庭凋零,降了伯爵。”
“他可對你做了什……”
話還沒問完,葛春宜便連連搖頭,“阿娘知我水性好,我見他意圖不良,便幹脆跳進水池了。”
……這都是什麼事!
鄭蘅心疼地摸摸葛春宜半幹的烏發,叫她拆開發髻,到内室拿出一塊幹淨的帕子給她擦發。
“你方才說上岸後有人給你拿了鬥篷,還幫你善後遮掩,是什麼人?你可認識?”
葛春宜頓了頓,挑揀着道:“不認識,身着獸紋绯袍,想來是哪位大人……他也沒有問話,就走了。”
頭皮略一緊,“可不許瞞騙我。”
葛春宜登時誇張喊痛:“不敢不敢,阿娘快松手。”
鄭蘅本就沒舍得用力氣,無奈笑笑後,又止不住地無聲歎息,憂思重重。
作為娘,她所顧慮的遠比女兒多得多。
梁三顯然盯上了春宜,幼時且說不知事,可現在都長大了,他卻還是糾纏不休。
而梁府那個當家主母,當年便硬生生咬着葛家不肯松口,直到他們被迫将春宜送去臨州,才逐漸罷休。
若是梁三的心思被梁夫人察覺,說不定還要上門來倒打一耙,壞了女兒家名聲。
還有那不知名姓的绯服官員,怎會如此巧合雪中送炭?況且春宜那時才從水中上岸,渾身濕透……
想到女兒莫名的遲疑,她直覺定是瞞了什麼,春宜年紀小,容易被一時的朦胧迷了心,也在所難免……
萬般思緒梳攏歸一,想到這,鄭蘅堅定了要立馬着手給女兒說親的想法,越早定下來越好。
靜了片刻,屋内氣氛舒緩下來,鄭蘅給葛春宜通發,狀似無意地問道:“春宜,你在臨州時,覺得你元松阿兄為人如何?”
鄭元松?
葛春宜很久沒想起這位表兄了,不過母親有閑情聊其他事,她樂得配合:“……挺好的,表兄博學多識,為人也端方持重。”
——都隻是表面。
實際上的鄭元松,心和他的墨一樣黑,沒少同她争鬧。
所以葛春宜離開臨州這麼久,經常與表姐鄭元菡書信往來,還有外祖母、舅母……隻把表兄忘了個幹淨。
不待鄭蘅細問,屋外的羅葉輕輕叩門,“夫人,老爺回了。”
鄭蘅聞言拍了拍葛春宜的肩膀,“好了,廚房溫了一碗姜湯,快去喝了,然後回屋歇息。”
聽着阿娘和往日别無二緻的柔和語氣,葛春宜默默在心裡為阿爹求情,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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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裴府。
随着一陣馬匹踢踏聲,父子二人馭馬歸府,守在門口的仆役連忙上前接過缰繩,裴靜嶽下馬,揉了揉太陽穴,對身後的兒子道:“來我書房一趟。”
裴徐林看着父親腳步虛浮的背影,右臂略僵硬,是戰場上留下的舊傷。
他沒什麼表情,拍了拍馬背,叫人把馬帶下去吃食。
裴靜嶽身上酒氣濃重,眼神還算清明,直入主題:“今日慶淑長公主所言,你作何想法?”
裴徐林兀自倒杯茶喝了一口,“……沒什麼想法。”
裴靜嶽顯然十分不滿意他的回答,眉頭緊蹙,微微提高了聲量,隻是不如平日有力:“别裝糊塗,長公主近些年和魯家走得越發近了,魯家是爛泥扶不上牆的,但她女兒卻一直未曾結親。”
魯家是長公主的母族。
裴徐林清楚他的意思。
早年長公主和明順帝的關系十分深厚,但後來因幾件政事起了嫌隙。
皇權之威,豈容他人幹涉。
雖明面上依舊親近,但長公主小動作不斷,似有弄權之心,朝臣私下都猜測二人關系已不複從前。
這時,侍從進門,端來兩碗醒酒湯。
裴靜嶽皺着眉一口喝下。
裴徐林未動,始終若有所思,直到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桌子,他回過神來,站起身:“聖上不會願意見到我們兩家結親,這件事也不可如她所願,明日我會進宮求見皇上。”
“您放心,如家訓所言,裴家隻做個純臣。”
“……”裴靜嶽望着那道離去的背影,低罵一句。
事說完了,他心中一輕,抵擋不住疲困,在書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