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裴徐林未着官服,一身雲青錦袍,人如修竹。
他緩步走近,氣度溫和沉靜,面上也不見怒色,仿佛那個精鐵刀鞘不是被他擲出。
梁修逸雖拿不準裴徐林聽到了多少,但他絲毫不怵,本就是親眼所見,字字句句沒有半點虛言!
他冷笑:“正好,裴中郎将既在此,不若就将懷裡那封信拿出來,看看是不是郡主的手筆。”
“梁三公子,禍從口出。”裴徐林擡眼看他,眼底有些不甚明顯的冷意,“梁夫人還在廟外的馬車上等你,若你腿腳不便,我也可以差人将你擡過去。”
梁修逸捏緊了拳頭,虛白的面孔上泛起一層紅。随從早就得了命令,要看好少爺不能再惹事端,見狀急忙将人連拖帶拽地拉走了。
餘下二人相對而立,沉默了半晌,葛春宜抿唇一笑:“真巧,裴大人也來拜花神。”
裴徐林垂着眼,看她烏黑發髻上輕輕擺動的珠墜,他俯身将地上的刀鞘撿起來,抽出腰間短刀歸鞘,遞給她。
“今日之事也算由我而起,若不嫌棄,便以此刀做賠禮。”
葛春宜愣愣地看着那柄短刀,收鞘後僅一掌餘長,刀柄上花紋精巧,嵌着華美的寶石,制式十分少見,不像是本國工藝……
她沒有拒絕,将這份不知從何說起的“賠禮”收下,也看出他無意去聊剛才的事情。
裴徐林見她微微愣神的樣子,心中微動,隻道:“走吧,我送你到廟外。”
葛春宜跟着他走了幾步,又停下,“我與表姐結伴而來,要在此處等她。”
裴徐林回頭,這次她不再低着腦袋,略仰起臉,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嘴角含着淺笑,“不如裴大人再同我說說話?”
這是賜婚後兩人第一次見面。
與昏暗夜色下的朦胧不同,明媚晴空将她皮膚襯得透亮白皙,眼睛清亮到幾乎能映出他的身影和背後那片繁茂的花林。
但相同的是,她緊張時會不自覺抿唇,唇側的小痣便更明顯。
裴徐林的手指動了動,觸碰到袖中信件的一角……
往小說,隻是皇室宗親間的往來,忘大說,也許會牽扯到皇上和長公主。
“……裴大人沒有什麼想說嗎?”她略顯失落。
裴徐林并未糾結太久,在心中輕歎口氣,罷了,免得還未成婚便生了嫌隙。
他從袖子裡拿出信封。
葛春宜先是看了他一眼,才遲疑接過,隻略一掃,反應過來後忙将信塞回他手裡。
「表兄景柏 親展」
信封上别着一根系了細彩布的桃枝,枝上雖沒有花苞,可少女羞怯的心意幾乎要從紙上躍出來。
——這是嘉樂郡主給太子的信?
葛春宜看看他,看看信,震驚的目光中似乎有無數個問題,但又很是乖覺地閉緊嘴。
裴徐林隻覺她的眼神很是好懂,不由笑道:“還有什麼想問嗎?”
葛春宜臉頰發熱,連連搖頭,避開視線。
“春宜——”
“……表姐喚我,我先走了。”葛春宜聽到聲音,連忙福了一禮,顧不上等他反應,便轉身小跑找到鄭元菡。
鄭元菡見人跑得臉頰紅紅,忙叫她慢些,視線不禁注意到她背後不遠處一個挺拔的身影。
葛春宜還沒緩口氣,就聽表姐揶揄的語氣:“怪道你怎不見了蹤影,那人便是……?”
她知道鄭元菡在問什麼,也沒有回頭,隻含糊地點點頭。
離開花神廟,走到停馬車的地方,銀杏已經在等她們了,馬車旁卻多了一個人。
葛春宜朝他打招呼:“表兄怎麼來了?”
鄭元松擡頭,露出一張與鄭元菡三分相似的臉,斯文俊逸。
“姑姑擔心你們姐妹二人在外玩得樂不思蜀,吩咐我來接姑娘們回府。”
葛春宜不信他:“前半句定是你編的。”
鄭元松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她擡起來的手上。
葛春宜身上沒有可藏刀的地方,隻能攥在手裡用袖子掩蓋,突然,手中一空,短刀竟落到鄭元松手裡。
鄭元松将刀舉起來,不讓她搶,把玩了片刻,眼神古怪:“京都的廟裡都能買到烏爾制式的刀具了?”
葛春宜好氣又好笑,不論他怎麼問也不回答,隻管要他還回來。
鄭元菡笑着看兩人争鬧,誰也不幫,餘光中瞥見方才那個男子似乎正往這邊走,打圓場道:“阿兄,别逗春宜了,先回府吧。”
鄭元松從鼻子裡哼一聲,把刀抛回去,姐妹倆上了馬車,鄭元松翻身上馬,随行在馬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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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鄭家兄妹在,葛春宜在家中待嫁的日子格外輕松愉快。
托表姐的福,那塊她繡了半月都進度寥寥的帕子,短短幾日就繡好了。
鄭元松明年要參加春闱,這些日子都随着葛文遠往外跑,拜會博士,讨教學問。
偶爾會帶回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或零嘴給姐妹倆,有些竟連葛春宜也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