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擡眼看他,思慮片刻後點了點頭,“好,明日朝會便将此事通傳下去。”
事情大緻說完,他臉上露出些笑,“裴府昨日大辦喜事,朕還未賀喜,就把你們父子倆召進宮議事了。”
胡茂也笑呵呵道:“臣去吃了酒席,這小子是越發滑溜了,想同他多喝幾杯人都抓不住!”
裴靜嶽笑道:“他特意向聖上請旨求來的夫人,自然是鄭重以待,哪敢喝成爛醉。”
裴徐林低着眼,面露無奈任憑幾位長輩打趣。
胡茂頓時嚷道:“皇上何時能為臣孫女寶鈴賜婚——不是裴徐林這種少年俊傑可不要。”
明順帝頭痛:“朕的太子妃之位你看如何?”
胡茂頓時退了一步,連連擺手,“不可不可,寶鈴慣喜耍刀弄槍,萬一傷了宮裡的貴人,我老胡家可沒幾個腦袋夠砍了。”
胡家一門忠烈,膝下兩個兒子都戰死沙場,僅留下十七歲的孫女胡寶鈴,和十二歲的孫子胡寶劍。
明順帝被他氣笑了,又不好說什麼,“行了,太子還沒定下婚事,朕哪有閑心幫你尋稱心孫婿。”
話說到此,他轉向裴徐林道,“朕記得從前東宮伴讀裡,數你和太子最要好,你去和他說,叫他多多上心,與皇後商議早日定下此事。
幾位武将離開禦書房,明順帝負手看着門外久久未動,目光落向遠處似乎在思索什麼。
良久,他轉身走向書案,叫來内侍:“去,傳喚陸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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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波光粼粼的湖面不時驚起漣漪,一圈一圈往外蕩漾,湖邊安置一方矮席,支起一頂黃羅傘,悠風習習。
太子身穿明黃寬袍,盤腿坐在席上,身前的魚竿用木架支着,手上則時不時往水裡扔點魚食。
裴徐林站在他身後。
“知道崔家二姑娘崔思瑩嗎?”
政事堂宰輔之一,中書門下吏部尚書崔閣老,出自博陵崔家。
沒等回答,太子又自顧自道:“母後原本想定崔思瑩為太子妃,父皇否了。”
裴徐林皺了皺眉,沒說話,但敏銳察覺到其中深意——皇上在提防太子。
兩年前皇上突然病倒昏迷不醒,同年烏爾來犯,内憂外患之際,太子臨危監國,半年間,點将出征,朝政穩固,群臣信服……
明順帝醒來後,欣慰之餘,也不可避免地隐覺喉中生刺。
最後把魚食一股腦灑進湖裡,太子盯着湖面歎了口氣,“不說這個了,聽說東安河生了水匪?”
“嗯。”裴徐林把水匪的事說了一下。
“好,孤知道了。”太子沖他擺了擺手,“趕緊走吧,别叫連你也疑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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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春宜看了會兒書,困意上來又小憩了兩個時辰,再醒來時天色已近昏暗。
尹姨娘那邊的侍女綠蘭來臨風院傳話:“夫人,姨娘說這邊要是還沒開火的話,叫您去院裡用膳呢。”
葛春宜欣然前往,到時尹姨娘正焦頭爛額地同裴靈恒對弈,見她來如見救星般放下棋子,“靈恒,準備用膳了,下次再繼續吧?”
裴靈恒癟了下嘴,垂下眼,有些委屈但又乖順地點頭,“好,聽姨娘的。”
葛春宜倒是笑了,這個她熟呀,“姨娘且去忙,我來和靈恒下完這盤。”
“好好。綠蘭,傳人準備擺膳吧。”
葛春宜撚起棋子,對上裴靈恒期待又亮晶晶的眼睛,聲音不由放柔,“既然馬上要用晚膳,這局棋需在一盞茶内下完,否則算和棋,可好?”
“好!”裴靈恒反而顯得更高興了。
接下來的時間,二人接連落子,幾乎沒有多餘思考。
半盞茶不到,葛春宜笑眯眯收手,絲毫沒有因為對面是八歲孩童而手下留情。
裴靈恒臉上失去了笑容,正經肅然,竟顯出幾分裴徐林的影子。
她揉了揉男孩的頭,“好了,先用膳。”
尹姨娘走過來,一見這情形便知曉個大概,失笑道:“如何這般沮喪,可是被你阿嫂殺了個片甲不留?”
當着長輩的面,葛春宜不禁讪笑,“怎麼還不見靈揚來?”
“她忙着給墨影梳毛喂草,不與我們同吃。”墨影是裴靈揚的愛駒,幾乎一同長大,看得極為重要。
裴靈恒輸棋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葛春宜雖在和尹姨娘說話,餘光卻忍不住去瞥他,心中懊悔今天這棋是否下得太過傲慢……
蓦地,裴靈恒擡起臉,眼神懇切又小心,“阿嫂平日若有餘閑,可否能教靈恒下棋。”
見此,葛春宜哪有不應的,連忙道:“你隻管來,不過我的棋藝尚不足以指點你什麼,手談幾局沒問題。”
裴靈恒立馬高興起來,抿着唇笑:“多謝阿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