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秘書省管國家藏書,掌編修國史,父親身為秘書少監,自然與此事緊密相關。
想到這,她似有所覺,一眨不眨地看着裴徐林,等他繼續說。
沒叫她心中猜測落空,“前秘書監已緻仕數月,一直沒有落定,皇上命嶽父大人權知秘書監事,總領秘書省諸屬官,掌修這部《聖德承平志》。”
葛春宜幾乎能想象到阿爹是如何欣喜若狂的模樣,嘴角也不由上揚,卻不好失态,身子朝他微微前傾,眼睛亮亮的,“真的?”
裴徐林含着笑點頭。
葛春宜坐不住,站起身來回踱步,幾乎想現在就能回家見見爹娘。
秘書省向來事務清閑,即便身居四品,也難以做出實績。雖然阿爹從來不說,可十年螢雪,暮史朝經,又怎會不想一展胸中學問。
裴徐林上前握住她的肩,從掌心傳來的溫熱似在無聲安撫,他将人按回凳上,“明日回門,再一同好好慶賀。”
還有一件小事,是最無關緊要的,皇上封了他為定遠侯世子。
裴徐林簡單一句話說完,隻是将此事告知于她,卻沒想,葛春宜臉上的笑更加燦爛。
她歪了歪頭,笑着稱道:“世子爺?”
本朝爵位都是降等襲爵,比如從前的梁侯府到現在的梁伯府,但定遠侯府總能憑戰功平襲爵位。
“世子爺征戰在外,樹功揚名,才可承聖上恩典,我瞧京都多少爵府都湊不出一個您這樣的人物。”
平平無奇的一件事,到她嘴裡就成了什麼超世之功,裴徐林甚至想避開那道熱情的目光,卻又遲遲未動。
他正想說什麼,銀杏領進來一個人。
裴靈恒抱着棋盒進來時,似乎沒想到會看見兄長,頓在原地躊躇了一下。
葛春宜招手,讓他來自己旁邊,随口和裴徐林解釋了兩句。
“大兄,阿嫂。”裴靈恒乖乖行禮,慢吞吞地坐到桌前,不時用眼尾觑兄長一眼。
似乎在看他什麼時候走。
葛春宜正吩咐人上點心,沒注意這些,而當事人即便察覺了也當做不知道,穩如泰山。
靈恒實在乖巧懂事,葛春宜既答應了他的請求,便不想當做兒戲敷衍,鄭重端正。
怎料她還沒落座,裴徐林先一步拿起了旁邊的白棋,朝她笑了笑,“不若我先下一局。”
兄弟兩個要對弈,葛春宜自然讓了位置,興緻勃勃坐到旁邊觀看。
一大一小兩張肅着的臉,從側面看過去,更加相像。
葛春宜第一次看裴徐林下棋,他的棋路主穩和守,不怎麼像意氣風發的将軍,反倒和阿爹有些相似。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落子時手背會突出一點青色的筋脈,她視線便不由自主多跟了一會兒。
再看回棋盤,局勢已大不相同,原本不徐不疾的白棋竟成撲殺之勢,黑棋隻餘一線殘息。
“……”葛春宜表情有點複雜,她記得從前表兄表姐和自己下棋時,會講解布局和技巧,意在指導。
難道兄長和幼弟之間都是這樣下棋……
葛春宜看向靈恒,果然,稚嫩的臉上漲得通紅,死死抿着嘴,即便又掙紮了一會兒,仍無力回天。
他垂着腦袋,聲音發悶,似乎還有些哽咽:“大兄,我輸了。”
眼淚一顆顆往下落,滲到衣服裡,将那一片都洇成深色。
葛春宜忙拿帕子給男孩擦眼淚,向裴徐林投去一個慌亂且疑惑的眼神。
裴靈揚和裴靈恒兩姐弟年紀雖小,但都不是懵懂天真的性子,比如,他們很早就能察覺兄長的冷淡。
這是裴徐林第一次見幼弟主動踏足臨風院,也是第一次見他哭。
他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葛春宜又哄又逗,才叫小孩的眼淚止住。
她趕緊叫來侍從把靈恒帶去尹姨娘那,然後回頭看那個一直杵着不動的人。
還以為自己昨晚已算是很欺負小孩了,結果這親兄長還要更過分,她鼓了下臉,“世子爺和孩子下棋哪能如此……”兇。
裴徐林臉上有些無奈,“是我不慎。”
畢竟是兄弟倆的事,葛春宜沒有多說,悄悄瞟了一眼棋盤,心有戚戚。
再也不敢讓他和小孩下棋了……
并且打消了自己要找他手談一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