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順帝二十四歲繼位,彼時他封王不久,王府中僅有兩位側妃。
一位是如今的皇後蘇氏,另一位則是已故貴妃趙氏。
登基大典前夕,蘇氏意外暈倒,竟診出喜脈,此乃新朝首喜,天賜吉兆。
在群臣進谏下,明順帝封蘇氏為皇後,同時力排衆議,封趙氏為貴妃。
同年,登基大典一個月後,貴妃趙氏遇喜,後産時血崩,誕下二皇子便薨逝。
兩位皇子年紀相仿,明順帝待他們不偏不倚,既親自指點功課,又時時賞賜珍寶。
而崔家,崔思瑩的祖父當年尚未入政事堂,曾在崇文館出任學士教導皇親貴族子弟。
任職第一天,就碰到了二皇子意圖捉弄太子不成,反而自己被燭台燙傷,在手腕上留下一塊疤。
崔閣老吃了挂落,崔家内部自認倒黴,私下念叨了好些日子,小小的崔思瑩便也聽了滿耳朵。
崔思瑩從未見過皇子真容,但驚鴻一瞥間看到那個男人手腕上極明顯的疤痕,加上其非富即貴的衣着,當即便知曉了他的身份。
這些她不好與葛春宜細說,二皇子不好相與,望她能回府後與裴世子通氣,自有裴家護着她。
葛春宜雖然知道了男人身份,但她對皇家之事一無所知,頂多也就在坊間聽說,皇帝對二皇子十分關愛,還未及冠便封王賜府。
不過太子賢明仁德,聲望極高,極少有人關注二皇子。
走回到香爐廣場時,場上擺了數條黃布覆蓋的長桌,桌上置嵌寶金盆,盆中放着紅木雕成的佛像。
官眷們一一行至桌前,用長柄杓舀盆中香水從佛像頂部淋下沐浴,而後虔誠禮拜,默念祈願。
長桌盡頭站着一位清瘦的黃袍僧人,雙眸低垂,周身散發甯和禅意,每走過一位貴人,便合掌念誦佛偈。
衆人皆恭默守靜,不敢大聲喧嘩,整個場面莊重靜穆。
邊走着,葛春宜輕聲問道:“哪位是長公主?”
崔思瑩望去一眼,今日長公主衣着簡素,不如往日隆盛,氣度卻依舊雍容不迫。
她同樣放低了聲音:“……黃袍僧人是慧弘大師,他身側站着的便是慶淑長公主。若擔心靈揚,不如求長公主派人在寺裡尋找。”
葛春宜歎了口氣:“待浴佛儀式完成吧。”
崔思瑩溫言安慰道:“靈揚瞧着很是機靈,貪玩是孩子心性,隻要沒出寺院,不會有事的。”
“借你吉言。”葛春宜有些沮喪,第一次帶着夫家弟妹出門,便把其中一個弄丢了,實在不安。
裴靈揚這個小滑頭明明身上有傷,偏如此有精力東竄西跳的,葛春宜暗自磨牙,等找到人了一定要狠狠說她一頓。
宋雲岫幾人站在人群外側,時不時翹首以盼,終于見到她們,迎了上來:“沒找到?”
葛春宜搖頭。
宋雲岫道:“估計是跑去别的地方了,現在我們也不好在寺裡随意走動……”她想了想,彎下腰問裴靈恒,“靈恒,你可看清那人确實是你阿姐了?”
裴靈恒抿着唇點頭,臉上頗有幾分欲言又止。
葛春宜問他:“靈恒,你還知道什麼?”
裴靈恒點點頭,又搖搖頭,稚嫩的臉上滿是為難:“……阿姐不許我說。”
“那……”葛春宜思索了一會兒,“你覺得她不許你說的事是大是小,是好是壞?”
裴靈恒垂眼,糾結好半晌:“……壞事。”
葛春宜眉頭微動,以她對裴靈揚的粗略了解,也許就是打架了,受傷了,偷溜出去玩了。
她又問:“那你認為應該說出來嗎……或者,你想說嗎?”
裴靈恒死活不吭聲了。
崔思瑩看出點什麼,看了眼宋雲岫,“我們先去浴佛。”
二人走遠,銀杏見狀也避開幾步。
裴靈恒緊張的肩膀微微松下來,擡起頭快速地觑了阿嫂一眼,“……今日福甯郡主肯定也在,阿姐應當會去找福甯郡主。”
福甯郡主是長公主次女,亦是嘉樂郡主小妹,年歲與靈揚相當。
葛春宜眨了眨眼,等了半晌沒等到下文。
沒了?
她失笑:“這為何是壞事?”
裴靈恒又沉默了,但這次他主動說道:“……長公主心思不明,裴家隻做純臣,不涉權争,萬不能與她沾上關系。”
“……”葛春宜瞠目結舌,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說話時的語氣老氣橫秋,其含義也不是八歲小孩能說出來的。
好在,他接着解釋道:“是我不小心聽到父兄書房談話……”
“但在京都這些日子,阿姐隻與福甯郡主玩得最好。”
過了最初的驚訝,葛春宜問他:“你沒有将這件事告訴侯爺和世子?”
裴靈恒面上有些羞愧,“……父親不會允許阿姐再與福甯郡主來往,阿姐……阿姐也不會聽從父親之命。”
幾乎可以預見府中會鬧個怎樣的雞飛狗跳……父女相争傳出去對侯爺也不利。
“或許……可以單獨告訴你兄長?讓他從中調和。”
裴靈恒一怔,手指揪了下衣袖,沉默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