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衛：“采集了50%的數據，經試驗，‘阿爾特’對它有效果。”

萊恩微微點頭，語氣平淡卻有力，宣布道：“啟動‘阿爾特’計劃。”

萊恩的戰士分批次撤退，諾丹加快了蠶食的速度。沒有遭到預想中的抵抗，它内心十分警覺。

它放緩了速度，主體與萊恩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分出一小塊一小塊的碎末，附着于撤退戰士的身上，随他們一起回去，将所有的信息傳遞給諾丹。

它們看到，戰士們被聚集到半封閉的地方，迎接他們的是穿着防護服的人員。

研究員站在一個有兩人高的、透明的圓柱體面前，通過固有的管道往裡面注射東西。

“讓他們脫光……”

“從最低濃度開始……”

“先清掃身體……”

液體呈水霧狀噴出，淹沒了整個房間。最後傳遞回諾丹的，是一片白茫茫的視野。

它們并沒有受到傷害，這種液體溫和無害，但它卻能切斷它們與主體的聯系。

失去了主體的支持，它們隻是一塊塊不成形血肉，在之後的高溫消毒中迅速幹枯變質，失去活性，像碎屑掉落一地。

萊恩戰士裝配上“阿爾特”，再次出發。

諾丹怒吼着，它的身上，第一次被剜去了血肉。一個個器官、一具具肢體，像雪崩般滾落下來。被強行割離的痛苦也像雪崩般劇烈。不少半成形的蟲族在滾落途中爆成了一團血霧。

諾丹的軀體在一瞬間分裂，重新化成萬千蟲族。蟲族們體型很小，裝備上作戰服。半空中，大面積投放“阿爾特”的無人作戰機暫時撤離。

諾丹蟲族可以觸碰旁邊的同族，自由完成身體變換，殺傷力翻倍。

萊恩蟲族則是傳統的蟲族作戰方式，在蟲王控制下的精神鍊接。

萊恩很快就發現了對付諾丹的好方法。那就是在它們變換的瞬間，使用“阿爾特”。

這個瞬間，它們的肌肉、神經、器官還沒有完全适應彼此，突然中斷聯結，會讓它們成為一個畸形的殘疾。

雖然找到了辦法，但是成功做到非常困難，機會總是轉瞬即逝。有些萊恩戰士等不到下一個機會了。

鮮紅的屍體覆蓋了下面的暗紅，轉而又被新鮮的血肉覆蓋。灰雪随之而來，掩埋所有血色，越積越厚，越積越厚，重還星球安甯。

諾丹還活着，“赫立厄斯”沒有消失，它們頑固而野蠻地立在那裡。

“阿爾特”不再起作用，因為現在支撐一切的，是諾丹的力量。隻有蟲王才可以消滅蟲王，萊恩身臨戰場。

火種從地下升起，諾丹一步步後退，伊登一槍射穿了撲上來的萊恩戰士。

一開始的時候，伊登還會注意到他們的發色、身形、裝備等小細節；當他殺到第十個人、第二十個人時，他們在他心裡失去了形象，就像訓練室裡會動的活靶子。

他原本有些緊張，不太熟練，在跑向第二個點位時慢了一步，巨大的爆炸就把他掀飛出去。伊登吃到了教訓，無論有多痛，他的腳步再沒慢過。

伊登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萊恩、諾丹和加雷德上。

又一個人倒下，他們離火種越來越近，萊恩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伊登甩掉了狙擊槍，換成自己的蟲核武器。

蟲核武器威力巨大，僅僅是碰到手臂，就可以将對方炸得四分五裂，還能減緩傷口的愈合速度。

它不需要子彈，伊登将手槍捅進一具新鮮屍體裡，手槍重新充能，釋放下一槍。

伊登機械地擡槍，瞄準，每一次槍鳴，就能帶走生命。他的英勇讓更多蟲族圍攻他，伊登把他們都殺了。

諾丹安全，萊恩不用管，加雷德……加雷德有危險。伊登替他解決了身後的敵人。正是這一瞥，讓他睜大了眼睛。

他随着諾丹後退，腦海中卻不斷回放着那一幕。加雷德身後的敵人被擊倒，然後露出了另一個人。加雷德朝那人點頭了。

那個人頭發是金色的，眼睛是藍色的，上半張臉可能剛剛擦過，還算幹淨，勉強能看清——那個人長得好像年輕時的米路！

他就在加雷德的身後！

他們認識嗎！可是他們兩個從來沒有表現出這一點。他們兩個誰也沒告訴過他！

伊登腦子亂亂的，身體跟着本能行動，卻不甚被激光束刺中。幸好他及時反應過來，險險一避，隻刺穿了他的手臂。

伊登不敢再亂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眼下。

火種底下的助推器産生了高溫，氣浪撲面而來，潔白如雲朵的氣體團團盛開。

萊恩繼續往前，他麾下的蟲王子嗣和成年蟲族随他一起進攻。加雷德是例外。

他不能明目張膽反抗母親的決定，于是偷偷協助伊登，盡量阻止萊恩蟲族向前。盡管如此，透過一雙雙眼睛，他仍然覺得母親發現了他的小動作，察覺了他的心思。

諾丹蟲王的能量在消退，萊恩蟲王的能量在上升。于是越來越多的諾丹蟲族歸于萊恩。他們不斷築成新的推進線。

伊登的處境越來越危險，胸口上一道長長的激光刀的傷口。特有的射線使皮肉焦灼，阻止了大出血，但也抑制了細胞的再生長。

他全憑着一股信念苦苦支撐着，腦中隻有一個想法：他要赢，他要成為第一名，他要成為加雷德的驕傲，他想得到他的欣賞、贊美和驚喜。

伊登當然知道，加雷德不太相信他能做到。在他眼裡，自己不過是一個因為契合度而恰好走到他面前的人。他還不能夠與加雷德相比。

加雷德沒有出言否定他，或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或許因為他還太年輕……總之他大概率不會覺得自己真能做到。但他就是要做到不能做成的事，就是要向加雷德證明自己。

伊登完全殺紅了眼。手槍上，從蟲核生長出來的半透明膠質已經不滿足于吞食别人的血肉了——它蜿蜒至手臂，盤據在肩膀，刺入胸口的傷痕。膠質吸足了能量，泛着血色。

伊登摔倒在地上，直到看到火種升上雲端，在幾秒後消失于原地，才垂下了腦袋。

他傷痕累累的手，依舊握着槍。

屏幕外。

加雷德看着虛拟的小加雷德為氣息奄奄的伊登掩藏蹤迹，為他養傷，把手邊的工作屏幕暫時關掉了。

他看着伊登沉睡的容顔出了神。

客觀來說，伊登的表現非常優秀。他的直覺果然沒有出錯——從一開始，伊登告訴他想要得到第一名時，他心裡有一種伊登可以做到的信任感。

這種信任來源于他和伊登的深度接觸，也來源于對自己的信任——能讓他喜歡的人，絕不是平庸之輩。

伊登，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不如說，伊登讓他很驚喜。

如果他在更早的年歲認識伊登，或許他會少一點迷茫和懷疑，多一點快樂和滿足吧。伊登像一個永遠懂他、理解他的朋友。但不僅僅是朋友。

這一次就算沒得第一名，也滿足他的願望吧。加雷德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