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醒來的時候,還有點茫然。
這裡是一個由鋼闆組成的屋子,應該是廢棄的。他看見有些地方的鐵皮生了暗紅色的鐵鏽,鋼闆之間的縫隙冷飕飕地漏風。
地上滿是塵土,他身下的床上裹了一層白布,看起來倒沒那麼糟糕。
他被人救了。
伊登從縫隙中往外看,心裡思考着:是誰救了他呢?
提坦?穆裡爾?希爾?
還是加雷德?
伊登靠坐在牆邊,仰頭讓清晨淡金色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清晨的溫度還有些低,光照在臉上有一絲雲霧般的溫暖。
伊登讓小蟲吸收原本封存的脊髓液,重新改變自己的基因。身上癢癢的,随後是皮肉新生的痛。
光映在他的臉上,一切像是一張張不停變化的相片。日暮之光将他的發絲染得金紅,伊登又是伊登了。
碧綠眼瞳也被染上橘紅,一抹鐵灰色在其中搖曳。
“你看起來還不錯。”少年加雷德說。
伊登一笑:“謝謝。”
加雷德:“不用謝我,我的禮物呢?”
伊登咳出大口的鮮血。他仔仔細細地擦拭去鮮血,重新露出一張幹淨美好的臉。
“你已經猜到了吧?”
“你快死了。”
伊登點點頭,兩人之間沉默。
“如果你把蟲核放回去,你還能再活幾年。”
伊登:“不,我拒絕。”
他微笑道:“收走你的禮物吧。”
他擡起手,蟲核和槍融為了一體,像一把造型奇特的長刀,閃着華美的光輝,槍又固定在了他的手臂上。
伊登邊想邊說:“我在這次大戰中發現了古蟲族,你要小心它們;A級蟲核送你,可以上交換貢獻點,你也可以自己留着;這具屍體也送你了,當你的玩具……”
加雷德點頭:“我知道了。你還有什麼未盡的心願嗎?”
伊登:“你可以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問。”
伊登反問他:“你有什麼心願嗎?”
加雷德盯着伊登思考了一會。
“成為蟲王。”
“除了這個。還有嗎?”
身為蟲王子嗣,加雷德從小就擁有很多東西。見識過太多,他對大多數事物的欲念都很淡。可是,他能感覺到,他的欲望、期盼、渴求并沒有随着時間而消失,它們積壓在他心底,隻等着一個突破口。
他并不是沒有欲望,而是還沒有找到它。
“我想要擁有一件宇宙中最獨一無二、最珍稀可貴的事物。它隻能屬于我,必須要永遠在我身邊。”加雷德慢慢說道。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
伊登有氣無力地開玩笑:“我的蟲核能算嗎?”
加雷德斜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說呢?當然不是。
加雷德不再多說,他捂住伊登的眼睛,禱告道:“願你不再痛苦,得到自由與安甯。”高高舉起的肢節幹脆利落的搗碎了大腦和心髒。
加雷德大概還做了點什麼,伊登一點也不覺得痛。他所看到的最後一眼,是加雷德略帶稚氣的笑容,似乎很開心。
瑪雅十三:[考試結束,考生是否立即退出?]
[是,否。]
伊登選擇了否。
下一秒,他以一個神奇的角度在看着這個世界。
他是漂浮的,沒有形體,能看到的視角比肉眼所看到的更廣泛。
他的耳邊,有無數首歌謠,它們和諧地融合在一起。伊登嘗試移動,歌謠發生了改變,他意識到了——他現在也是一首歌謠。
冥冥之中,它們彙聚到了一起。
“穆裡爾?”
“伊登!”
“這就是死後的感覺嗎?”
“暈乎乎的。”
“但是很甯靜,很平安。”
兩個人聯手上下左右移動,像在曲譜上不斷跳躍的音符。
伊登:“提坦呢?”
穆裡爾:“他還活着,我帶你去找他。”
伊登:“你怎麼知道他在哪?”
穆裡爾:“我當然知道,因為我的蟲核在他那裡。”
這裡沒有時間的概念,伊登感覺到一搖一擺後,就來到了提坦眼前。
穆裡爾:“當時我們被突襲,隻有一人能跑掉。所以我把我的蟲核給了提坦,他剛開始一直哭一直哭,後來他才接受了。他現在變了很多吧?”
伊登贊同道:“他的氣質變了好多。你看,以前他經常低着頭,像一隻随時準備逃跑的貓,現在勇敢多了。”
穆裡爾:“對,他現在沒那麼膽小了。”他嗖地從提坦旁邊穿過。
提坦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擡起頭張望,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伊登:“如果蟲核可以指引我們的話……我帶你去一個新地方!”
途中,它們還遇到了希爾,于是幾個人一起前行。
加雷德正在安置自己的收藏品,他用自己訓練場的一個月使用權為交換,換來伊登的屍體能在宿舍裡存放一星期。
“哇!伊登,他把你處理得真漂亮。”
“伊登,你在這裡還和虛拟人物交上好朋友了?你還把屍體送給他?”
屍體是有用的能源。在蟲族,和能源相關的東西都是珍貴的。
伊登不以為意:“不行嗎?我就要送給他。”
幾個人一直在遊蕩,直到它們的記憶慢慢消失,順着歌謠一起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母親的懷抱。
現實中,他們結束了考試,退出了虛拟考場;虛拟考場中,他們誕生,開始了新的輪回。
虛拟的世界,有虛拟的伊登陪伴虛拟的加雷德;而真實的世界,才是伊登心愛的、真實的加雷德。
現實世界隻過去了四天,伊登卻像是過了幾個月一樣漫長。他換好衣服,背上背包,查看這幾天收到的消息。
擠在最上面的是伯尼和艾力克的消息,剛剛發來的,都是在問他這次考試怎麼樣——他們也參加了;再下面是米路的,然後是其他的朋友,還有尼塔、阿曼達、貝亞特等人的消息;最最下面的是加雷德的。
伊登點開。
加雷:[明天回來嗎?]
伊登回他:[不,四個小時後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