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裡宋和衾算是摸清楚了原主過的什麼日子,宋和衾原本是當朝丞相之子,從小身份尊貴錦衣玉食,長至十五歲時,遇上新皇登基清算前朝老臣,因為站錯了隊伍,他父親首當其沖被查了個底朝天,一些莫名其妙的罪證一波波的湧現,最後給他定了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他父親自知命不久矣,召集了身邊所有親信拼死保下了宋和衾,隻留下了一封書信,讓他前往一座海上仙山避難。
宋和衾尚且是個不經世事的公子少年,突遭此變故還未來得及悲傷便被親信們護着出逃,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兇險困境,最後送他至仙山前最後一名親信也重傷不治死了。
他一身破爛衣襟蓬頭垢面再無半點昔日貴公子的風采,那仙山名叫澤靈山,從山底到山上有一千級白玉階,世人稱之為通天階,有緣者才可以看見。
宋和衾就是那個有緣人,他找到那條通天階時,人已經瘦得幾可見骨,一口氣喘幾下便要斷了似的,但一雙眼睛卻如點漆,雙腳赤裸着皮開肉綻血迹斑斑,他卻似不知痛一般一步步拾階而上,有時會從台階上因為站立不穩而摔下去,實在沒有氣力了便趴着往上爬,硬是吊着口氣不敢咽下去。
宋和衾不敢回頭,他身後全是一條條鮮血淋漓的人命,他得活着。
等他終于抵達山上時,已經無法站立了,死狗一樣地伏在地上,衣不蔽體全身血迹污垢,他看着眼前的緊閉的青銅大門,木柴一樣的五指努力向前伸去,差一點,還差一點...可那一點像是永遠都夠不到。
宋和衾啟了唇,“開門,救命...",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可實際他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他的側臉枕在地上,眼淚從眼角滑落到地上進入泥中了無痕迹。
慢慢放下了手,他覺得自己就要死了,一時間竟有些釋然,能夠見到爹爹和娘親了,真好啊,不用那麼累了。
就在這時,面前的大門緩緩打開了,開啟時那厚重的碾壓聲讓宋和衾驚了一下,他用力撐開眼簾去,仿佛有光從那漸開的夢中滲透出來,他看到一個身影逆光站在那裡,恍如天神。
“救救我,求你。"宋和衾在心中喊着,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那個身影朝他走來了。
他仿佛聽到了誰在耳邊輕輕的歎息了一聲,然後宋和衾從夢中驚醒了。
猛地坐起身,宋和衾捂着心口的位置,那種壓抑和痛苦仍舊徘徊在心頭,他蹙着眉深深呼吸了幾下,慘白的臉色才有所好轉,可等他再去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夢中的情景。
敲了敲腦袋,看了看窗外傍晚微亮的天色,宋和衾覺得睡了一覺有些餓了,索性起了身,開門時正好看見兩名弟子路過,他走上前去,調出笑容:"唉我說兩位..."
話還未問出口,那兩人卻隻看了他一眼邊匆匆離去了,宋和衾伸出的手尬尴的收了回去,摸了摸鼻子,沒辦法他隻好自己随處走着,一路上遇到的人基本都對他視而不見,或是模棱兩可的态度,無頭蒼蠅似的亂轉了許久,天色已經黑透了,宋和衾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後山。
夜裡月光很亮,林中微風習習倒也不怎麼讓人畏懼。
宋和衾看見了一處水潭,周圍種着的樹上結着紅色的果子,看起來十分飽滿解渴。
幾步跑上前去,仰頭打量了以下果樹,摸着下巴四寸片刻,随即手腳麻利的将地上的落葉聚攏成一團,脫下外衣鋪在上面,然後抱着樹往上爬去,小心地在粗壯的枝幹上坐下。
他将摘得的果子向下扔到衣服上,幾個看起來幹淨點的就在衣服上蹭了蹭,打算嘗嘗,心裡想着,如果有毒的話也算他的命了。
果子很甜,吃到嘴裡味道像是梨和蘋果的混合,宋和衾滿足地眯了眯眼,随後又開始忙活起來。
他也不貪多,覺得摘得果子能吃飽了就小心地下了樹,看了看地上沒有摔碎的就抱着向水潭走去,打算清洗一下,宋和衾挽起衣袖拿着果子将手探入水中,低垂的眼簾洗的很認真,一縷長發吹落到眼前,他便擡起頭晃了晃腦袋,而眼前閃過一物讓他頓時僵在了原地。
水中不知何時立着一條黑黢黢的長蛇,細長的身子離宋和衾不過一寸遠,兩顆綠豆眼牢牢盯住宋和衾,腦袋上鼓着兩個小包,歪着頭一動不動。
宋和衾的一聲卧槽憋進來肚裡,他試着以蹲着的姿勢慢慢向後挪,但小黑蛇也發現了他的舉動,尾巴在水裡晃動了兩下,縮短了與他的距離。
吓得宋和衾大喊一聲:“唉唉,你别動!”
未曾想他那聲喊叫還真有用,小黑蛇停下了動作,但仍舊盯着他,一人一蛇僵持不下,宋和衾梗着脖子,試圖朝左移動,小黑蛇的腦袋随着他的動作也轉向左。
“你,你可别過來啊,咬了我,我就把你煲了炖湯”,宋和衾邊動邊威脅道,試圖給自己壯膽,他從小就懼怕這些光溜溜的爬蟲,長的好看的也怕,見着了就手腳發軟。
他話音一落,小黑蛇便張了張嘴,“卧槽!”宋和衾被它的動作驚到了,反應迅速的将手中的果子扔了過去,恰好打中小黑蛇的腦門,小黑蛇沒有被打倒,反而懵了一般在原地看着宋和衾落荒而逃。
在水中搖晃着尾巴,小黑蛇潛入水中用身體圈住那枚果子浮上水面,然後卷着拖到岸上,緩緩爬到宋和衾落在地上的衣服上,蜷縮成一團......
宋和衾快速地在山間穿梭者,暗自後悔出了這趟門,肚子沒填飽,衣服也丢了,現在又冷又餓又累,這還不算,他隻顧着往前跑,黑燈瞎火地沒注意前方是處矮坡,踩着一塊石頭扭着了腳,立即倒在地上順着地勢翻滾而下。
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随着砰的一聲,水花四濺,他摔落進另一處潭水,在落水之後,宋和衾甚至還樂觀的想,幸好水是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