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對高考還沒什麼概念,隻隐約知道這是個挺高的分。她想起來了,趙倩怡說過他學習挺好的,還以此來鞭策過她。
她突然有點不服氣:
“那你有考全市第一嗎?”
何川一愣:“沒有。”
“我是全市第一,”林夏微微擡了擡下巴,“中考藝考,我考了全市第一。”
她不是吹牛,藝考素描和水粉兩科,滿分200,她考了195,幾乎沒有扣分。她從9歲開始學美術,學了整整7年,從油畫棒到黑白線條到色彩,一直都很有天分。
然而她又補充道:“别瞧不起藝術生哦,就算單論文化課,我也是過了實驗高中分數線的,不考美術一樣能考上!”
她的成績在班級裡屬于中等,并不算優秀,但這次中考她超常發揮,可以心安理得的炫耀。
十六歲的年紀,對未來還沒有太多概念,她的世界單純又簡單,無論是帶着幾分天真的驕傲,還是孩子氣不服輸的攀比心,落在何川眼裡,都是可愛的。
于是他輕輕笑了笑:“是很厲害。”
真心的,不帶任何諷刺嘲笑。
他的笑容很淺,但是很溫柔,眉目仿佛一下舒展開來,沒有那樣冷淡陌生了。他對她雖然沒有敵意,可不說話的時候實在太安靜了,悄無聲息,仿佛和所有人都不在一個世界一樣。
林夏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太幼稚了,開學她就要上高中了,已經算是半個大人了,不能再幹出這麼孩子氣的事了。
她終于想起她來到這裡的最初目的是找書,于是急忙來到書架前繼續幹正事。
書架上的書都是林海生的,有些年頭了,古典名著、毛選黨史、古文韻語、書法字帖......内容五花八門,她是想看深奧一點的,但是這些完全看不懂啊!
“沒有我喜歡的。”她沮喪的說。
“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漫畫書。”
“......這裡沒有漫畫書。”
林夏當然也知道這點。
挑來挑去,最後她拿起了一本角落裡一本讓她有些感興趣的書,封面是宇宙星辰,書名叫《地球三萬年》。
她問何川:“你看過這本嗎?”
何川搖頭:“沒有。”
感覺是和《海底兩萬裡》差不多的科幻小說吧,林夏大概翻了翻,決定就是這本了。
和何川道過晚安後,林夏回了房間。
事實證明,這是她整個假期做地最糟糕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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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種種政治、經濟、文化原因,千禧年前後,社會上有一股思潮風靡一時,主要是由沒有接受過系統學習的民間科學愛好者發起的,官方籠統的稱之為民科,廣泛活躍于期刊雜志,地攤盜版書,剛興起的互聯網論壇,以及央視《走進科學》欄目上,其研究内容五花八門,橫跨古今中外天人宇宙,包括且不限于,探尋外星人真相,百慕大三角時空謎團,瑪雅人水晶頭骨,2012年世界毀滅預言,麥田怪圈,天池水怪......充分抓住了人們的獵奇心理,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用玄之又玄的文字營造懸疑氣氛,讓人不自覺就深感有理。即便很多年後,絕大多數内容都被證明是杜撰捏造,仍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此深信不疑。
《地球三萬年》這本書,就是上述理論的集大成者。
作者旁征博引,談古論今,列舉了一連串未解之謎,洋洋灑灑寫了十幾萬字,最終得出結論——地球三萬年前曾存在一個史前人類文明,但是被毀滅了,現今人類文明也終究要走向毀滅!
林夏本來打算看個兩三頁就睡覺,沒想到越看越精神,越精神越害怕,越害怕越想看,如此惡性循環,到最後完全睡不着了。隻要閉上眼睛就是書裡各種光怪陸離的奇聞異事,睜開眼睛黑暗中陌生的家具輪廓也變得那麼恐怖,更要命的是她好想上廁所,但她根本不敢離開被窩了!
熬夜看電視時飛快流逝的時間,此刻變得度秒如年,她忍了又忍,幾乎已經到達生理極限,終于忍不住了。她不顧盛夏的暑熱,把被子整個披在身上,連頭都包了起來,鼓起勇氣,戰戰兢兢的出了門。
不敢開客廳燈,不敢弄出聲音,她在黑暗中靠着記憶中的方位小心翼翼的前進,曆盡千辛萬苦終于挪到了衛生間門口,她伸手反複在牆上摸索着,着急得不得了,開關在哪裡來着?
“你在幹什麼?”
突然一個聲音毫無預兆的在背後響起,與此同時啪的一聲輕響,開關的正确位置被找到,刹那間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林夏汗毛一立,雙腿一軟,靠着牆壁滑坐了下來。
隔着一扇門,披着被子癱軟在地的林夏,與穿着睡衣站在門外的何川,客廳的黑暗與衛生間的光亮交織碰撞在一起,兩人呆滞相對,這一方奇異的空間裡一時靜谧,隻有牆上鐘表秒針走動的咔哒咔哒聲。
何川一向覺淺,被客廳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出門查看,卻見到了這樣意料之外的一幕。他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披着被子,但看她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狀态十分糟糕的樣子,也被吓了一跳。
“生病了嗎?”
他半蹲下身,盡量語氣輕柔地問道。
見她不說話,他不禁伸手碰了碰她汗濕的額頭:
“哪裡難受?”
而林夏整個人早就被吓傻了,三魂沒了七魄,連尖叫都叫不出來。
直到有些溫熱的觸感貼上了她冰涼的皮膚,她一個激靈,這才慢慢反應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沒事......”
話一出口,竟然是沙啞哽咽的。
何川也意識到了什麼:
“我吓到你了?”
“沒有......”
林夏一顆心還砰砰跳,腦子亂糟糟的,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胡亂回答,
“我隻是找不到燈了......”
要是說自己被那本書吓得睡不着覺,也太丢人了吧!
于是何川也沒有再問,他隻是站在她身邊,無聲的陪伴着。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不再流淚,呼吸終于平複,臉色也不再慘白得可怕了,他這才開口:
“能站起來嗎?”
林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何川猶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小臂,将她整個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林夏站穩之後,感覺非常不好意思,小小聲說:
“我好了,謝謝......”
何川用目光确認她無礙了之後,這才點了點頭,松開手,把洗手間的門從外面幫她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