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一直都是在城區裡長大的,沒有農村親戚,沒在鄉下住過。小林場雖然不算是真正的鄉下,但這裡的很多東西對她來說還是很新奇。
這個下午,她和何川兩個人在郝嬸家裡,摸了小貓,喂了兔子,攆了小雞,揀了雞蛋,一直玩到晚上天黑了才回家,何萍已經做好飯等着他們了。
昨晚看的人類文明毀滅啊重建啊什麼的,早就被林夏抛在腦後了,吃完晚飯,上床睡覺,就這樣一覺到天明。
林夏開始覺得在爺爺家渡過一個暑假似乎也沒那麼糟糕。
然而事情很快又起了變化。
第二天上午,林夏在院子裡和何萍學怎麼澆水照料花圃的時候,一輛鮮紅色的出租車停在了院門口。
從車上下來了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西裝革履,拎着一個黑色皮箱,一副電視劇裡成功人士的标準模樣。
他站在院門口喊了一聲:“師娘!”
何萍擡頭看見來人,一下子笑容燦爛:
“這不是凱仁嘛!你有些日子沒來了!”
劉凱仁也笑了笑:“最近實在太忙了,沒空抽時間過來,是我不對。好久沒見,師娘越來越年輕了。我師叔在家嗎?”
“在的在的,快進來!”
“這是——”
劉凱仁走進院子,看了眼林夏。
“這是老師的孫女,林夏,這是你爺爺師兄的兒子,你叫他劉叔叔。”
林夏聽話喊人。
劉凱仁笑着和她打招呼,狀若後悔:“早知道小侄女在這裡,我就買點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了,這回隻給小川弟弟帶了禮物。”
“每次來你都帶禮物,太讓你破費了,這麼見外幹什麼......”
何萍邊說着邊把劉凱仁帶進了屋内。
林夏看着被何萍随手放在地上的花灑,和澆了一半的花,想着,終于出現一個順着何萍心意稱呼她的人了,怪不得她那麼開心。
她突然很好奇這個男人來找林海生是為了什麼,于是她繞了房子一圈,來到客廳靠近沙發的那扇窗台下面,悄悄偷聽着。
他們互相問了近況,寒暄了一陣子,開始聊正事。
“師叔,這回紀老誕辰一百周年的紀念活動,是師大、博物館、書畫協會、和我們公司聯合發起的,在博物館和師大美術館同時舉辦展覽,期間有一系列的講座、活動,為期一個月,我父親、鄒師叔和王師叔也都同意參加了。我知道您不愛抛頭露面,但這次不是為了功利,是為了業内同志傳承紀老書畫藝術,研讨其學術思想,紀念其人格風尚。你們四人是業内公認的紀老四大弟子,您若缺席,該是多大的憾事啊!”
劉凱仁說得在情在理,林海生有些動容,思考片刻說:“恩師誕辰紀念,我本是義不容辭,但那些人情往來我實在不擅長,上次在那幾位老闆面前鬧得不歡而散,還連累了你的生意,我也很過意不去。”
劉凱仁語氣誠懇:“怎麼能怪師叔?上次是我沒安排周全,這次保證都是文化屆自己人,不會再讓師叔有半點不愉快。”
林海生點了點頭,但還是猶豫:“出席一兩場講座倒是可以,一個月的時間是否太長了?”
“一兩場講座可絕對不行,師叔你久不露面,閉門謝客,多少人等着拜訪結識!我父親也很挂念您,想趁這次機會和您與兩位師叔小聚呢!”
林海生微微一歎:“我和三位師兄弟确實很久沒聚了。”
何萍開口:“老師是不是擔心夏夏?不如這回我就留在家裡照看孩子吧,這次機會難得,老師您千萬不能錯過。”
劉凱仁勸說:“欸,老師身體不好,師娘不随行的話,誰來照顧老師?我看兩個孩子都那麼大了,也該學會獨立了......”
林夏正聽得入神,突然被人從身後輕輕拍了拍肩膀,她吓得差點叫出聲來。
一回頭,是何川站在她身後。
偷聽被抓包,林夏不禁有些尴尬,但是何川沒有說什麼,隻是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他走。
兩人一前一後繞回房前,出了院子,站在樹蔭下,何川轉過身來,剛要開口,林夏惡人先告狀控訴:
“你又吓到我了,這都第二回了!”
何川沒想到被反咬一口,愣了一下,倒也順着她意道了歉:
“不好意思。”
林夏突然有一絲欺負老實人的罪惡感湧了上來,低頭輕聲說:
“沒事兒了...其實我剛才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點好奇......”
何川點了點頭:“别再去了。”
“哦。”
林夏應了一聲,又問:“你見過這個人嗎?”
“見過,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次。”
“從哪兒來?”
“北京。”
“北京啊......我都沒去過北京,你去過嗎?”
“不算去過,之前來望春在北京轉過車。”
“從你老家嗎?你老家在哪裡?”
何川頓了頓,隻回答她:
“很遠的一個小地方。”
然後他轉身向郝嬸家方向走去,“不是你說想去摘櫻桃嘛,走吧。”
“對呀!”
林夏突然想起昨天和郝嬸的約定,急忙跟上了何川的腳步:
“等等我!”
.
晚上等林夏和何川回家的時候,劉凱仁已經走了,何萍與林海生什麼也沒說,林夏覺得這個事八成是黃了。
其實她偷聽着他們說話,總感覺很神奇,她知道爺爺很厲害,在書畫界有名,也有很多弟子,經常去外地出差講課什麼的,但是一切好像比她想象的還厲害得多,厲害得好像根本不屬于望春這個小城市一樣。
爺爺和爸爸媽媽還有她,好像兩個世界的人。
劉凱仁雖然走了,但是他把禮物留下了。他很會做人,投其所好,給林海生帶了一方陶研,給何萍帶了一套護膚品,上面全是英文,給何川帶了一個非常精緻的航模,看上去就很貴。盡管并沒有提前給林夏準備,但他還是臨時送了她一條珍珠手鍊,好像是原打算送給别人的。
林夏躺在床上,把玩着那串手鍊,怎麼看怎麼喜歡。手鍊上的珍珠其實并不是名貴貨色,顔色微黃,生長紋明顯,但這還是她第一次擁有比較正式的首飾呢,和以前街邊買的那些便宜裝飾品不同。舅舅也給過她銀镯子,姥姥給過她金墜子,但都被媽媽收着,說她太小了戴不了,這個會不會也被媽媽收走呢?
她把手鍊戴在手腕上,跑到鏡子前面左照右照,覺得和她的裙子非常搭。
要不就不告訴媽媽,自己偷偷留下?
算了,等媽媽回來再說吧,我先戴幾天!
這是她睡前最後得出的結論。
那天晚上,林海生接了個電話,電話在客廳,林夏隐約聽見他叫對方劉師兄,說什麼不忘恩師,什麼盛情難卻的,她也沒太在意。
沒想到第二天早上一起來,林夏就驚訝的看到客廳擺着兩個大行李箱,敞開口,何萍正在屋裡屋外進進出出收拾東西。
林海生走了過來,對何萍說:
“小何,用不着那麼多東西,一個箱子就夠了。”
他穿了一套灰藍色的中山裝,看起來很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