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徐向迩永遠做不到陳弋在工作上的疏離淡然。因為他是上司,而她是下屬。
于是她隻能在每個不情願的場合裡,等待陳弋給予反應。
就像此時此刻,陳弋坐在辦公桌後,戴着眼鏡,翻看着手裡的策劃案,時不時用鋼筆圈畫出重點。
等待回應的過程中,徐向迩逐漸走神,别開臉看向魚缸的方向。他似乎又進了新品種的魚,有着彩虹般的尾巴,薄薄的似是風吹過的裙擺。
清冷的聲音突然打破沉默。
“孔雀魚。”陳弋合上策劃案,擡眸望向她。
徐向迩的眼睛哪怕疲憊卻依舊明亮,他看着站在辦公室裡局促不安的她,突然想到上次兩人在路邊攤吃飯的時候。
她微紅的臉松弛又放松,讓他的内心也跟着輕盈起來。
可現在,好像一切又回到原點。
徐向迩已經好多天都沒有再為他說過好話了,他明明有許多一百塊可以發的。
那是否也是另一種情況的不給予話語權。
陳弋想不出答案。
“挺漂亮的。”她釋放出标準的笑容,和以往在會議室裡露出的毫無差别,“陳總,有什麼需要更改的部分嗎?”
他有些心不在焉,隻輕微點撥,“沒什麼,隻是手作人的選擇要嚴格一點,不要出現抄襲風波,影響市集整體的評價。”
“好的,您放心。”她接過策劃案,咬着唇,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陳弋卻沒有開口,眼神漸黯,上下掃了她一眼,嘴唇翁張,卻最終還是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
竟然沒有其他需要大改的地方,生活終于要開始放過她了嗎!
方案确定了,在活動正式開始前,她還可以趁着清閑的時候把新房子确定下來,然後美美住進去。
那間她比較喜歡的房子雖然距離公司近,但房租并不低,她還在和中介周旋,能确定下來最好。
正想起來去泡咖啡時,周慧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要去喝咖啡?”
“正合我意。”
徐向迩正好可以了解一下周慧的狀态。
自從那天過後,兩人都在忙項目,沒有再聊過李總的事。
休息室的窗透過明亮的光,落在毛茸地毯上。
兩人坐在沙發,喝着速溶咖啡。
周慧喝着咖啡感歎,“我說,咱們公司的辦公環境真的算很好了,我有個朋友他們的辦公室就在廁所旁邊,都能聽到男同事上廁所的聲音。”
“哇靠,這麼慘。”徐向迩将咖啡放到茶幾,翻看桌面上放置的雜志,“那這确實挺好的,不然我們倆也不會一起幹了這麼久。”
兩人同期進入公司,幾乎是見證了對方的成長。
周慧眼神一瞬落寞,轉瞬即逝,“是啊,所以我才怕被辭退,不敢直接揭發李總,雖然我們并不是他公司的人,但我們才是不穩定因素,沒有底氣。”
“你說得對。”徐向迩無心再翻看雜志,對她笑了下,“你沒有做錯,這些事沒有所謂正确的選擇。”
“可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下次遇到更嚴重的事了,我還是會選擇不說,然後忍耐嗎。”
徐向迩蹙起眉頭,堅定回答,“那工作倒也沒有重要到這個地步,咱們就這麼點工資,不值當的,還是一腳踹翻比較好。”
“對,最好踹到他們不能人道。”周慧揮起拳頭比劃。
兩人對視一眼,大笑不止,又迅速壓低聲音,生怕被同事發現她們倆在摸魚。
周慧的情緒緩和過來,拿過沙發上的玩偶,“爾爾,其實我想說的不止是這些。”
“其實這事有新的進展,我沒告訴你……”她抱着沙發上的玩偶,那玩偶已成為同事的解壓工具,毛都秃掉一層,“陳總說以免有影響,讓我少提及這件事。而且最近太忙了,我就想着你做完策劃案再告訴你。”
“怎麼了?”
徐向迩的心沒由頭地墜了一下。
“陳總他和我談過話,他說我最近總是不對勁,是不是李總對我做過什麼,我當時吓了一跳,可能他已經看出來了,我無法自圓其說,就直說了。”周慧用很平靜的語調叙述,“可他也沒有細說,隻是讓我把那些聊天記錄複印一份給他。然後吧,我今天在一個設計師的群裡被艾特了。”
群裡的那位設計師,聽聞李總最近與合夥人鬧掰,且與妻子正在鬧離婚,争奪孩子的撫養權,所以來找同在一個交流群的周慧交流溝通。
設計師的圈子也很小,大家都熟悉對方的公司且正在跟進的項目。
據周慧所說,那位設計師也被李總性騷擾過,所以比較關注他的信息。
聽那位設計師說起,周慧才知道李總最近不繼續騷擾自己的原因,有人找到他所騷擾的許多女性,将信息整合發給了李總的合夥人。
那位合夥人與李總的性格截然不同,早就看不慣李總的行為作風,于是就與李總妻子設局處理掉他。
可如何設局,如何處理的細節,那位設計師并不知曉。
周慧的下巴抵在玩偶的腦袋上方,嘴巴翁張,“我覺得吧,可能是陳總做的。”
一定是。
他說不會袖手旁觀。那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徐向迩癱倒在沙發,看着天花闆上映出的玻璃杯的水影,想到陳弋緊繃着下颌的那張臉。
毒舌無情。
流動的日光照在徐向迩的臉頰上,她的眼睫緩慢地眨着,盯着空氣中漂浮的微塵,被光晃了眼。
到底是什麼讓她有如此偏見。
“我突然發現,陳總似乎沒有那麼不好。”周慧總結發言。
“确實哎。”徐向迩輕笑,起身抓了抓頭發,“不過也别想太多了,事情解決了就好,他們的事我們也不需要清楚。”
“也是,行了,摸魚十幾分鐘,咱們倆快回去。”
/
當晚,路邊大排檔,專門用來存儲炭火的鐵箱裡緩慢升起煙霧,夜風拂過,熱氣往四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