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着問:“是陳弋?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見了幾次之後,劉叔他們覺得長得像,調出檔案來看了一下,結果真的是他。”
徐向迩的耳朵嗡嗡作響,巨大的耳鳴令她痛苦難耐,似乎隔着歲月,聽到了那年自己在警局痛哭的聲音。
陳弋是被綁錯的孩子,不是綁架犯想要的那個私生子。
于是陳家消極應對這件事,拖慢了案件的進度。所有人都知道未成年人的綁架案是有黃金時間的,必須盡快破案。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左磨右磨,徐鳴終于從陳家要到了一份敵對名單,生意人難免遇到心懷不軌的人。
最終找到了綁架犯的位置。
可還是去晚了一步,徐鳴因救孩子,葬身在火海之中。
“爾爾,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接受不了,就換個人喜歡,好不好?”文瀚哥輕輕拍着她徐向迩的後背,溫聲勸解,“你又事先不知道,人和人的相遇是件很神奇的事,你很心痛的,所以就多理解理解自己,不要讓自己更難過了。”
徐向迩内心糾結的不是這些事,而是昨晚見到的那雙悲傷的眼睛。
擔心她也會抛棄他的那雙眼睛。
要是讓他知道這件事,陳弋會怎麼做。
徐向迩是與他相似的人,同時卻也是個截然相反的人。
她抹去眼淚,揪着手腕上的膏藥邊緣,想到那次在商場裡,他幫自己剪頭發的時候,傲慢又無理。
人還真是會改變啊,譬如陳弋,也譬如徐向迩。
最終,她長長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了,文瀚哥,這件事你們誰都不要和陳弋說,也不要去找他。”
徐向迩拖着疲憊的身體離開警局。
陳弋發過來消息,詢問她去了哪裡。
徐向迩怕他擔心,回複說自己去了蔣柔的家裡,她很擔心自己。
「嗯,那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去接你。」
「不用,我在蔣柔的家裡過夜。」
回複完消息,徐向迩給蔣柔發了消息。
「别問我為什麼,我今天在你家裡睡覺,陳弋聯系就這樣回複。」
而後,徐向迩撥打了顧旭的電話。
半小時後,徐向迩來到一家咖啡店,與顧旭見面。
顧旭見她過來,放下手機詢問,“發生什麼事了,還不讓我告訴他。”
“我想知道陳弋被綁架的那件事。”
顧旭收斂起玩鬧的表情,皺起眉,“是他和你說的,還是你自己發現的?”
“他自己說的。”徐向迩不耐煩地問,“這有什麼區别?”
“區别就是,如果真是他自己說的,那他是真的邁出很大一步了,我的導師剛做他的心理醫生時,他什麼話都不說,每天就像機器人一樣吃喝,外加做噩夢,好不容易才讓他開口的。”
“他主動告訴你,說明是真的很喜歡你了。”
徐向迩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指甲扣着皮膚,“他是不是很愧疚,對救自己的那個警察。”
“嗯,不隻是愧疚,還有對自己的厭棄。”顧旭喝了口咖啡,開始叙說。
陳弋在母親離世開始,他就覺得自己也是錯誤的存在。
所有人都不愛他,是理所當然的事,他被陳家安排在同一片區域,每天都能看到小三帶着孩子上學,也就是那個所謂的弟弟,陳弋裝作不在意這一切,他的力量太過弱小,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
而溫家那方,原本就不同意自己的女兒嫁過去,與家裡鬧掰之後,關系單薄,等到陳弋的母親去世過後,也更加無人管他。
他就靠着自己活到了高中,原本就這樣平淡度過一生,卻因為綁架犯綁錯了人,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那些綁架犯也确實談不上狠,沒有虐待陳弋,就隻是把他關在貨車後備廂裡,可對于十六歲的人來說,關上四五天,已經是非常兇險的事。
他做好了死去的準備,卻被人救出來了,那個拯救自己的人還去世了,在他的眼前被燒死。
陳弋去看心理醫生也是因為一個人因他而死,他想要快速好起來。
不白白浪費警察的生命。
顧旭頓了一下,喝下第二杯咖啡,“反正,從那之後,他的過分積極,脫敏治療,其實也不是為了自己,就隻是覺得别人為了救他,甚至比親身父親還要努力,他覺得自己的命已經不屬于他自己了。”
“換句話說,如果當初的綁架,沒有任何受傷,他被警察救出了之後,或許也不會想要活下去。”
徐向迩靜靜地聽着,聽完整件事之後,那些原本複雜的情緒卻無法再存在。
她摸着咖啡杯的邊緣,“那個警察是我的爸爸。”
“這麼巧?怎麼會?”顧旭吃了一驚。
巧嗎。
同一座城市,富豪的兒子被綁架,作為刑偵大隊的警察,徐鳴自然有可能性接觸這個案件。
也好巧。
原本無交集的人,就這樣荒謬地相愛了。
徐向迩幾乎喪失力氣,嘴角扯了扯,卻隻有肌肉顫了一下。
顧旭反應幾秒,他欲言又止,“你想告訴他?能不能為了之前的情分,等他再好一點的時候,再告訴他,或者我能不能請求你不要告訴他。”
“我不想道德綁架你,但他很喜歡你,那些喜歡甚至成為了他想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能不能給他一個成為普通人的機會。
别再讓他被抛棄了。
“這件事到此為止。”徐向迩放下杯子,抹去眼角的淚,擡眸望向顧旭,她的眼睛充斥着淡淡的紅血絲,卻仍幹淨純粹,“我不想他知道,也不會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