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機的幫助下取出行李箱,談令站在路口,茫然地四處張望。
村子呢?
他面前隻有一條長長的水泥路,路兩側和前方都是大樹,道路延伸到深處,顯出一種幽深的靜谧。
談令動了動泛酸的腰背,在行李箱上坐下,給昨晚聯系好的當地人打了個電話。
“你好,我已經到村口了,請問你什麼時候到?”
電話那頭是個輕快的男聲,帶着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馬上就到!五分鐘!”
又确定了一下方向,挂斷電話,談令把電量耗盡的耳機摘下放好,推着箱子往前走。
遠處搖搖晃晃出現一道白色影子,很矮的一小團,看不清是什麼,但應該不是他找的向導。
談令繼續往前走,看着影子越來越近,逐漸清晰。
是一隻鵝。
而且是瘸了一條腿、半邊翅膀都是髒污、昂首挺胸的鵝。
談令被它橫沖直撞的走法震驚,不着痕迹地往路邊靠了點,又把行李箱移到左側擋着,準備從大鵝旁邊過去。
大鵝停住,支着一條腿對談令歪了歪頭。
有點人性化的動作,但因為它的外表,因此一點也不可愛,談令甚至從他的黑豆眼中看到了猶豫。
在猶豫什麼?
之後的場景有點混亂。
那隻鵝似乎是察覺到談令的逃避,突然撲騰着翅膀飛起一米多高,目标明确,直直地紮進他懷裡,撞碎了談令完美的冷靜外表。
風衣外套裡的白襯衫瞬間染上污泥。
一道崩潰的聲音響徹山林,驚起一群飛鳥。
“離我遠點啊!”
-
談令脫了外套,黑着臉站在院子裡,用濕巾一點一點的擦拭脖頸和面部的泥漬。
在用完了一包濕巾,瓷白的皮膚都被摩擦的微微泛紅之後,才終于停下手。
一旁的向導林田整張臉憋得黑紅,手臂撐在石桌上,捂着下巴不願擡頭。
他腳邊的草地上窩着那隻罪魁禍首。
談令惡狠狠的眼神如有實質,它擰着脖子回避,把嘴埋在翅膀裡一動不動。
“它是誰家的?”
談令擦着筋骨修長的手指,走到大鵝面前,用腳尖踢踢它髒兮兮的毛。
林田笑着攤手,“不認識啊?我還以為是你帶來的寵物呢?”
談令:“……”
他的身體真的有點差,竟然能被一隻鵝撞倒。
鵝撲上來時,談令大腦一片空白,直到一股濃重腥味強勢地撲面而來,他才開始試圖躲避。
還好道路兩邊都是厚實的草地,他又及時測滾做了緩沖,不然剛到這裡的第一天,就要磕壞幾塊骨頭。
林田聽到聲音匆匆趕到的時候,他正一手提着鵝脖子,一手捂着腰,無聲抓狂。
“想吃鐵鍋炖大鵝了。”談令蹲下身,淡淡地用語言威脅。
鵝不動,甚至閉上了雙眼。
林田忍俊不禁,但又不好當着雇主的面笑出聲,一張娃娃臉有些扭曲。
談令也不過随口一說,他現在趕快洗個澡,雖然臉已經擦幹淨了,但怪異味道還是萦繞在周身。
“屋子裡都收拾好了?”他抖着襯衫問。
林田是他昨晚聯系上的,本地人,幾年前他爸媽來這裡買房的時候,也找他當過向導。
房子鑰匙被他爸媽藏在屋角一份,沒想到都過了幾年還能找到。
林田把鑰匙遞出,點頭,“全都收拾幹淨了,水電都也通。”
談令掃了眼齊整幹淨的院子,拿出手機給他轉賬,比原定的多了一部分,“這裡能收快遞嗎?”
林田也沒拿手機出來看,咧嘴一笑,“可以,出門左轉二十米就是驿站,地址我等會兒發給你。”
“好,謝謝。”
沒什麼要交代的了,林田幫他把行李箱提上台階,“那我就先走了。晚飯想吃什麼,能吃辣椒嗎?”
“能吃,不過晚上還是吃點清淡的吧。”
“好嘞,那這鵝就在這放着了?”林田指着正偷偷往這裡看的鵝。
談令打了噴嚏,動作間從頭頂抖下來幾片白色絨毛,轉頭又瞪它一眼,“先放這吧,明天就喝鵝湯。”
林田走後,談令先把院子大門鎖上了。
房子比他預想的要好,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坐北朝南,白牆灰瓦,二樓有個挺大的陽台。
院子寬敞齊整,中間是碎石子鋪成的步道,左邊挨着圍牆的小部分做了硬化,其餘部分長滿了絨絨的草。
右邊牆角有顆夾着白花的樹,樹梢部分接近二樓,樹蔭下擺着一套石桌,旁邊是竹制花架。
談令認不出那是什麼樹,于是湊近扒拉着葉子拍照識别。
一直飄在大鵝背後的男人也跟着湊近,他盯着談令線條漂亮的側臉,伸出透明的手指細細描摹。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随手從身體中分出小團霧氣,抛向高處。
片刻後,一隻體型巨大的鳥俯沖下來,急停在樹上。
樹頂枝條瘦弱,受力抖動,葉片間存留的白色花瓣撲簌簌地落了樹下的人滿身。
花瓣雨和驚慌失措的人影,看到想看的,男人唇角勾起,悠悠然地匿去身形。
正低頭認真搜索的談令被吓了一跳,他後退到走廊台階,擡頭時樹頂隻有葉片還在晃動。
手機屏幕上适時刷出識圖結果,談令抖落手機上的花瓣,垂頭去看時,發間又飄飄搖搖落下幾片。
原來是李子樹,也不知道能不能結果。
沒太在意剛才的意外,談令收了手機,繼續在院子裡巡視疆土。
小樓右側的牆外被一片樹林圍着,風聲混着清脆鳥鳴,越聽越想睡覺。
院子大緻看完,也沒管不知何時蹭到他腳邊的鵝,談令低頭抖落發間的花瓣,轉身進門。
一層的門打開就是玄關,他擦幹淨行李箱上的灰塵,換上拖鞋進去。
昨晚已經簡單看了小樓的戶型圖,此刻談令也來不及熟悉客廳,提着箱子便直奔二樓。
主卧的熱水器林田已經按他說的打開了。
談令從箱子裡翻出小份的洗漱用品,拎着浴袍一頭紮進浴室。
水聲響了半個多小時,談令才帶着滿身柑橘味的水汽走出來。
他僵着身體站定,深深呼出一口氣。
剛洗澡時不知道哪個動作扯到了腰,酸疼順着尾椎爬上脊背,緩了好一會才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