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令呆站在原地,半響才反應過來,擰着眉三兩步跟上他。
說是複雜,但談令卻覺得要比前半程好走得多。
沒有直戳腦袋的枝條,也沒有濃郁發苦的氣味。
憑借上班通勤鍛煉出來的體能,他跟着荊霧輕輕松松進到山林深處,找到了他居住的小木屋。
“你這木屋,怎麼看着有點假?”
木屋建在兩樹之間的平地上,外形和談令在影視劇看到的類似。
低矮方正的木質單層建築,屋頂尖尖,木材表面粗糙開裂,門闆上零星幾個被蟲蛀出的淺坑,看起來異常标準。
但就是太“木屋”了。
兩邊植被盤枝虬節,木屋卻幹幹淨淨片葉不沾。
這裡的樹木沒那麼高,午後的陽光順着枝葉縫隙灑下,給屋子蒙上一層柔光濾鏡,和背景相比,不像在同一個圖層。
他撐着手肘,指尖在下巴上敲敲點點,扭過頭探究地看向站在身側的人。
注意到他的視線,荊霧若無其事回望,語氣如常,“不知道,它一直是這樣。”
半小時前剛出現的木屋,說是一直也很合理。
“那好吧。”
能指望一個失憶的人知道什麼?
談令打了個哈欠,催促他去收拾東西,“我就在這等,你自己進去吧。”
“嗯。”
正合他意,荊霧低頭撥開橫在面前的樹枝,露出一個微不可查的笑,走進木屋反手關上了木門。
屋内一片漆黑,他重重地走了幾步,營造出正收拾東西的假象,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忘了捏窗戶。
還是不太熟練,多來幾次就有經驗了。
還好談令沒跟進來,不然他就會發現屋子的确很假。
荊霧又在黑暗裡走了幾圈,算着時間差不多了,才随手從一旁掂出個淺色小布包。
把包裹挂在手臂上,他打開門走出去,在談令注意到聲響之前關上門。
“走吧。”
“這就是你所有的東西?”
談令低頭,指着那個扁扁的破爛小包,裡面看起來最多隻有兩件衣服。
他又不禁想象荊霧這段時間是怎麼生活的,肚子餓了可以吃野菜,那其他事呢?洗澡呢?
不過,去在意一個失憶後獨自住在山裡的人會不會洗澡,有點太傲慢了。
荊霧看不懂談令的表情,但能捕捉到他情緒裡的驚訝,以及一閃而過的懊惱。
他若有所思地低頭,懊惱什麼?
片刻後,荊霧恍然擡頭,把挂在手臂上的包緊抱在懷中,“附近有條河,我每天都會去洗漱,衣服也會洗,你不要嫌棄我。”
他俊美面容上滿是隐忍和委屈,宛如一朵脆弱的小白花,高大身軀在陽光裡搖搖欲墜。
談令目瞪口呆。
他隻是想想而已,也沒嫌棄什麼啊。
而且荊霧怎麼又猜出自己在想什麼了,讀心術嗎?
失憶後我靠讀心術走上人生巅峰?
“我知道啊,你身上那麼幹淨,怎麼可能不洗澡。”
談令在心裡嘀咕,但面上是一派的自然神色。
他上前提過荊霧手中變形的包裹,頭也不擡,拉着他的手臂轉身就走,“好了走吧,我馬上就睡着了。”
-
回去時的速度比來時快,談令全程忽略停在後腦勺上的視線,走出樹林那刻,才松開拉着荊霧的手。
林子裡沒什麼泥濘,但衣服上沾了許多綠色的植物汁液,尤其是褲子,下半部分簡直是重災區,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幹淨。
二樓主客卧都有浴室,談令給荊霧找了條沒穿過的浴袍,火速趕他去洗澡,自己則是回了房間洗漱。
洗完出來時還不見人影。
談令踩着拖鞋拖拖沓沓,把衣服扔進洗衣機,倒了點快要過期的洗衣液,然後敲響客卧的浴室門。
門裡的水聲停住,荊霧低沉的聲音混着滴答聲響起,“怎麼了?我馬上就好。”
“沒事,就是告訴你一聲,洗完澡之後把衣服扔洗衣機就行。”
談令扣着門上殘留的膠迹,不太确定地問,“你會用洗衣機吧?”
門裡的人沉默幾秒,談令聽到了一點若有似無的輕笑,“會用,等會兒我來就好。”
“哦。”
有什麼好笑的,他還想問荊霧認不認識字呢。
揉揉莫名泛癢的耳朵,談令轉身回到卧室。
折騰了幾個小時,困意漸漸席卷而來。
關上窗簾後的房間陷入黑暗,談令躺在床上,把沒有新消息的手機靜音,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
再醒來時房間依舊昏暗,窗外的鳥扯着嗓子叫,聽得談令心慌。
睡前安置妥當的手機不知所蹤,手沿着被子胡亂摸索片刻未果,他還是起床了。
談令開門的動作和敲門聲同時響起,房門徹底敞開,淺金色的光線迫不及待躍入室内。
荊霧背着光站在眼前,發絲邊緣籠上一層淺金,他臉上有些驚訝,又在看到談令發懵的表情後轉成笑意。
“晚上好。”
荊霧笑着開口,往旁邊移了半步,讓談令整個人都沐浴在金色的柔光中。
談令發色深,瞳孔顔色偏淺,濃密睫毛在眼底落下翩跹的影子,白瓷般的皮膚在光線下宛若透明,像是百年前話本裡的小神仙,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原地。
荊霧想,不能讓他再次消失。
“你抓我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