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評論區被刷屏,他的私信也淪陷了。
是同一個人,初始灰色頭像,昵稱是團亂碼,很敷衍。
談令嘴裡叼了塊果脯磨牙,盤腿坐下,手指劃過一長溜消息,每一條都在問他照片裡的位置,内容幾乎不重樣。
他的第一條評論在照片發布的兩小時後,最新一條發于半小時前,還有不少人回複。
【agxdihf:早上好,可以告訴我你的位置嗎可以嗎在哪裡請告訴我好喜歡你】
——【大哥,你怎麼又開始刷了,幾天發了三百多條評論,不累嗎???】
——【樓上去看他主頁,每一條都是别談的帖子截圖,配文也奇奇怪怪的,語言系統好像有問題,好恐怖!】
——【直接舉報吧,看着好煩[白眼],博主一直都不說位置的啊,不懂他在問什麼】
談令的目光凝在那條回複上,思索片刻,點進他的主頁,一千多條公開的帖子,每一條都和他有關,密密麻麻傾訴着對他的喜歡。
過于狂熱,也過于恐怖。
是在過去幾年間,他異常熟悉的東西。
霎時間,談令靠在抱枕上的後背僵硬發涼,他環顧四周,看到正拿着蓋毯往沙發上蓋的荊霧。
大腦不經思索,雙腿也像開啟了自動搜尋模式,談令快速竄到荊霧身邊,緊挨着他坐下。
“很冷嗎?”荊霧放下毯子,将他整個人搬到有太陽的區域,談令的牙齒嵌入果脯,睫毛垂落,乖巧任他動作。
厭惡的情緒從談令身上逸散開來。
荊霧低着頭,黝黑的眼瞳緩慢轉動,從他緊握着的手機上一掠而過。
又是手機,又是和上次一樣的味道。
好煩的東西。
談令的呼吸有些加快,手指輕顫,強忍着被勾起的負面情緒,查看亂碼人的詳細信息。
很多東西這人都沒設置,隻有歸屬地正常顯示,熟悉的地名短暫停留在眼前,他的動作微微一滞。
并不陌生的城市和被窺視的感覺,一切都在指向那個人。
不管是不是……
談令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眉眼間落下厚重陰霾。
他果斷拉黑賬号,删掉被頂在最上端的私信框,再點進帖子時,卻刷出了兩分鐘前的評論。
還是那串亂碼。
一隻手慢條斯理地掰開他用力到泛白的手指,溫和又不容置疑,談令還在抵抗,荊霧感覺到了,低聲詢問。
“可以讓我看看嗎?”
談令盯着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和理智交織翻湧,半響,才緩緩點頭。
手機屏幕裡是帖子的評論區,拉黑之後系統需要時間反應,那堆瘋言瘋語尚未消失。
荊霧一條一條看過,歪了歪頭,下颌不自覺緊繃。
他按滅手機,側身将談令轉向自己,粗粝的指腹向上扣在他腦後,推近,“你困了,現在很想睡覺,對嗎?”
“我不困。”
後頸猝不及防被按住,談令眼睑微顫,艱難移開臉,說話時聲音悶悶的,很沒精神。
“看着我。”
荊霧的聲音不重,另隻手捏住談令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兩人靠得近極了,鼻息不斷交纏,四目相對時,荊霧的墨色雙瞳被深綠覆蓋。
談令不再掙紮,荊霧開口道:“你發現了一隻小蟲子,它黏在你身上,很讨厭,你也差點被咬到。但我已經把它捉住了,蟲子現在在我手裡,對嗎?”
“……對。”
談令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一株植物,有隻小蟲停留在他的葉片上,剛要啃食,随即又被人捉了去。
“蟲子沒了,現在想睡覺了嗎?”
“嗯,我要去睡覺。”談令仰起被捏紅的臉,眼神渙散,渾然不覺淚滴從眼眶滑落。
荊霧用指腹抹去,透明的水液滲入皮膚裡,似乎也嘗到了談令心中的委屈和厭惡。
“抱着我。”
接到指令,談令遲鈍地動作,伸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順勢把臉也埋進去,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荊霧愣怔片刻,輕笑一聲,單手托住他的腿打橫抱起,擡腳準備走時,又撈起那個醜醜的抱枕。
把人妥善安置在床上,抱枕也塞在他身前,荊霧弓下腰,撥開談令散落的眉的額發,用額頭碰了碰他的。
談令全程睜着眼,神情模糊不清,睫毛顫動,是被催眠的狀态。
窗簾拉上後房間陷入昏暗。
荊霧打開床頭的台燈,撥下遮罩,柔和昏黃的光線照亮一小片區域,像暖烘烘的太陽。
荊霧就坐在床前,揉捏着談令冰涼僵硬的指關節,一點點捏軟了,再染上屬于他的體溫,才重新塞進被子裡。
光線被遮罩切割成柔和的弧度,将陷在被褥間的人襯得柔軟。
談令在看着荊霧,一直看着,淺色透亮的瞳孔微縮,裡面隻藏着眼前的人。
“睡吧,睡醒就好了。”荊霧擡手輕壓在他眼前,嗓音低啞溫情,“我會陪着你。”
房間寂靜,隻餘下輕緩的呼吸聲。
片刻後,荊霧輕聲下樓,從沙發上撈起談令的手機,輸入密碼解鎖。
評論區已經幹幹淨淨。
他的記憶力也不錯,幾年前的夏日,那個恣意的身影并未褪色,不過和如今判若兩人。
前兩天的未接來電,昨天手機裡的男聲,以及這串亂碼。三者出現時,談令的情緒波動異常,不隻是厭惡,還有恐懼。
荊霧深色冷峻,盯着鎖屏界面的落日,在記憶中翻翻找找,挖出了某張人臉。
的确是陰魂不散。
想到談令現在的狀态,他眼睛微微垂下,周身氣息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