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點,談令被鬧鐘叫醒。
昨晚被他叮囑過無數遍的荊助理推門而入,把睜不開眼,卻還嚷嚷着要起床的人從被窩裡挖出來。
談令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勉強撐開一條縫,帶着滿肚子困意洗漱完,就被對方塞了杯溫水。
他迷迷糊糊灌了幾口,被清晨的微風一吹,勉強喚醒了幾分神志。
“走了。”荊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低沉而清晰。
于是,談令就這樣和荊霧過上了早起往西跑的生活。
他體力不行,第一天剛結束就累得夠嗆。荊霧默不作聲地接手了雞鴨的喂食和所有地方的清理工作,隻留給談令一群呆頭呆腦的小鵝。
小雞叽叽喳喳吵得人頭疼,小鴨羽毛灰撲撲的不好看,隻有鵝崽雪白可愛,可惜不乖巧也不聽話。
當晚,荊霧看着他被鵝啄紅的手指,身上的冷氣能凍死方圓十裡的蚊子。
“以後我自己來。”荊霧提出要獨自包攬,語氣不容反駁。
談令搖頭,倔強地抽回手,“我不要。”
他有點心虛,其實喂食時隻要動作快,就不會被咬到。是自己非要對着小鵝摸來摸去,才被群攻的。
-
他神采奕奕幹勁十足地堅持了一周。
直到這天清晨,談令試圖擡手掀起被子時,發現胳膊酸疼到擡不起來了,連帶着半邊肩膀也跟着遭殃,稍微一動就哆哆嗦嗦。
“可能是昨天扭到了?”
談令左手握着勺子,艱難進食。面對荊霧的詢問,他呆呆放空片刻,隻能給出這麼個模糊的答案。
荊霧沒說話,隻是沉默地喂他吃完早飯,收拾好廚房,然後一把摁住了在院子裡溜達消食的談令。
“诶,你幹嘛呢。”
談令掙紮撲騰兩下,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按在了沙發上。
荊霧的手掌溫熱有力,從後頸一路按到腰窩,兩條手臂也沒被放過,力道恰到好處地揉開他緊繃的肌肉。
談令起初還哼哼唧唧地抗議,半小時後,整個人已經軟成了一灘水,淚眼朦胧地趴在抱枕裡,連指尖都懶得動彈。
荊霧把他撈起來,塞進了前兩天剛買的搖椅裡。
“以後那些事都我來做。”
談令稀裡糊塗地從搖椅裡冒出頭,視野跟着搖椅輕輕擺動,腳落在地毯上,像踩着棉花。
他慢半拍地擡起頭,“那我要幹嘛?”
荊霧把毯子和狐狸玩偶一股腦塞到他懷裡,又在他左手邊的小桌上擺好手機和平闆。
“你是老闆。”他俯身,雙臂撐在搖椅扶手上,黑沉沉的眼睛直直望進談令的眼底,“現在隻需要好好休息。”
頓了頓,他又補充:“以及滿足我的需求。”
談令眨了眨眼,“什麼需求?”
荊霧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一下,清冽的氣息撲在談令鼻尖,“還沒想好,想好再和你說。”
說完,他直起身,轉身離開,隻留下談令一個人窩在搖椅裡,慢吞吞地側身蜷起腿。
罷工的手臂軟綿綿垂下,他閉目養神,腦子裡卻忍不住複盤自己已經開端的事業。
養殖業遠比他想象的辛苦。隻喂食這一項,每天就要來回跑四五趟,更别提還要清理衛生,阻止小動物聚衆打架。
最初的新鮮感已經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日複一日的疲憊。
他這幾天在飯桌上給荊大廚的反饋變少了,睡前更是連手機都懶得碰,一次性傷了兩個非人類的心。
因為他實在太累,疲意深重纏滿全身,沾床一分鐘以内就能睡着。
這種狀态,簡直和一個月前上班時一模一樣。
但又和上班不一樣。
上班時,他要面對瘋癫上司和僞人同事,時不時穿插幾個善變甲方。大腦和心髒時刻緊繃,一起奏響格擋進行曲,談令才能保持理智與禮貌。
現在他隻是單純的累,累到骨頭縫裡都泛着酸。
談令艱難探出手去夠手機,隻這一個動作,整條胳膊就傳來尖銳的痛意,讓他扭曲了表情。
其實不隻是手臂,肩頸、腰背。甚至兩條腿都在隐隐作痛,隻是程度沒那麼深。
他像個關節老化生鏽的機器人,連最基礎的指令都執行得磕磕絆絆。
荊霧做的事比他多得多,還要在家做飯、打掃衛生,肯定比他更累。
就算是妖怪,也不能每天輪軸轉。
“這樣下去不行。”
談令盯着停靠在窗邊的小鳥,思忖着,或許可以從村子裡招幾個員工?
-
“要招人?可以啊。”
向青彎腰整理着剛送到的快遞包裹,對于談令的想法很支持,養殖工作繁瑣,隻有兩人的确太累。
“要我做什麼?”
談令坐在快遞站外的矮凳上,手肘支着膝蓋。
不遠處路口,幾個村民圍着賣菜小車挑挑揀揀,車頭處的喇叭在循環播放今日菜價,洪亮的聲音幾乎穿透半個村子。
想到向青剛才說的,部分村民識字不多的情況,談令把發招聘啟事這個方式排除,視線落在那個聒噪的喇叭上,遲疑道:“要不,也在這裡放個喇叭?”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非常有效。
荊霧完成上午的喂食任務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圍了一堆人的小院,屬于陌生人的氣息混雜,讓他不自覺皺了皺眉。
院子裡的石桌前,本該乖乖躺在搖椅裡休息的談令滿臉認真,扭傷的手臂垂在身側。
他旁邊坐着荊霧見過的那個黑皮男人,桌上攤放着幾張紙。
談令說句什麼,那男人就提筆記下,配合默契,氣氛融洽。
荊霧停在院門口,指節無意識地扣在門框上,神色晦暗不明。
院中沒有人注意到他,除了談令。
仿佛有心靈感應般,正在聽人說話的談令忽然擡頭。隔着鬧哄的人群,兩人視線相接。
談令映着刺目的陽光眯起眼,輕輕擡了擡下巴,嘴唇翕動。末了還皺着臉歪頭,像隻被曬蔫的貓。
荊霧看懂了,他在說好熱好困,想吃點冰冰涼的東西。
除了自己,還有誰能給他做?
這是在對自己撒嬌。
周身凝結的空氣恢複流動,荊霧看着他明晰的笑眼,隻覺口幹舌燥,食欲升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