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涼的東西做好,院子裡的招聘會剛好結束。
談令把人都送出去,握着卷成筒的草稿紙,接連打了幾個哈欠,淚光在眼眶裡打轉,襯得他的睫毛格外黑密。
他拖着步子挪到桌前,跟捧着芒果奶凍的荊霧解釋了剛才的事。
村子裡有挺多身體健康的中老年人,偶爾出門做些零工,其他時間都在家閑着,談令的喇叭一放,便來了一堆人。
連消失許久的林田也來了。
他消失的這段時間是在投簡曆找工作,房子也租好了,卻在入職前一天被公司以有空窗期為由拒絕。
半個月後,人就揣着顆涼透的心回村了。
談令對此毫不意外。
部分無良企業最擅長的其實是養殖業,放鴿子的手段一流。
來的人多,他首先排除了站在院子裡還吞雲吐霧的男性,又根據部分要求篩篩選選,最後定下幾個人選,包括林田。
“這樣你就不用每天往養殖場跑了。”談令嘴裡嚼着奶凍,沒擡頭,含糊不清地說。
荊霧原本正盯着紙上的名字,心不在焉,直到聽到這句,才松開無意識卡進餐桌邊緣的手,唇角微微揚起。
大腦将這句話自動翻譯成了“可以每天在家陪我了”。
談令正左右手交替着吃奶凍。
按摩有點用處,他的手臂沒早上那麼難受,雖然動作還有些笨拙,但至少能自己吃東西了。
他吃得專注,沒發現對面灼熱的視線。
荊霧不笑時面部線條鋒利,看上去很有距離感,他單手握住談令送給他的魚頭杯,無意識地轉動。
有水珠順着杯身滑下,将杯底壓着那張紙暈濕一角,紙上寫着員工的信息,“林田”兩個字變得模糊不清。
談令的關注點在荊霧的手上。
手掌寬大,修長手指骨節分明,色澤健康的指甲修剪得幹淨齊整,淡青色血管在手背蜿蜒,沒入半折的衣袖。
這雙手既能溫柔地按摩他酸痛的肌肉,也能輕松将他抱來抱去。
“喜歡我的手?”
帶着笑意的嗓音突然響起,談令這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太過直白。
魚頭杯被推到一旁,那雙手大大方方地攤開送到他眼前。
“喜歡。”談令不假思索地回答,甚至下意識伸手要摸。
理智重新被找回,伸出的手半路折返,談令端着玻璃碗起身。
瞥見荊霧眉眼間的愣怔,他轉着眼睛,又冷不丁補了一句,“換到我手上就好了。”
是想占為己有的喜歡,純粹過了頭,沒有荊霧想要的那些因素。
荊霧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愣怔變成了綿長的幽怨。
他搶走空碗,一言不發地闊步走進廚房。
談令看了眼他的背影,慢悠悠在他的座位坐下,托着下巴懶懶散散。
餘光掃到什麼,他奇怪地低頭,餐桌邊沿怎麼有個缺口?
-
下午員工正式入職,被談令三兩句哄好的荊霧負責培訓。
談令照常午睡,睡醒後坐在樓下和周重聊天,邊等着早上聯系過的人來裝監控。
這還是向青提醒他的,主要安裝在西邊的養殖場地,某些不方便出門的惡劣天氣和夜間,能随時觀察它們的狀态。
竹編的躺椅發出細微的吱呀聲,談令蜷在陰影裡,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睡意未消的臉上。
周重發來消息一條條彈出。他已經買好了機票,再過十天左右就要過來,并揚言要揭穿談令養着的男人的真面目。
談令想想荊霧的真面目,覺得周重還是不知道為好。
他可不想失去這個發小。
院牆外有嘈雜的人聲,他暈乎乎從躺椅上滾下來,揉揉泛酸的脖頸,頂着大太陽去開門。
門外是幾個穿着工作服的人,正從後備箱裡往下卸東西,旁邊有人在和他們交談。
談令擡手遮着刺眼的陽光,看清那人的瞬間,他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是段聽遠。
他怎麼在這?
看到談令的身影,段聽快步上前,揉搓着手站定,“好久不見。”
談令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背抵在門框上,他視線落在旁邊的樹林裡,語調平淡,“好久不見。”
荊霧培訓新人需要這麼長時間嗎?
怎麼還不回來。
段聽遠忽然擡起手。
那隻帶着陌生氣味的手掌突然逼近,談令猛地偏頭躲開,動作大得差點撞到門。
段聽遠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舉着的手尴尬懸停。
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一張黑臉漲的通紅,“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看你頭上有片樹葉,想幫你拿掉。”
表情慌亂,肢體僵硬,颠三倒四的道歉和認錯,再說出自己的行動原因,看上去像是個想要做好事的老實人。
段聽遠經常用這種方式,和他盯上的男生制造肢體接觸。
那些人這時候通常會比他更無措,心裡産生誤解好人的愧疚,然後他就可以進行下一步。
看到談令的表情,他眸光閃了閃。
這次的情況和以往不同。
談令和他拉開距離,臉上是面對陌生人的冷淡疏離,“不用。”
好煩!
沒再給這人說話的機會,談令轉身鎖了院門,在心裡嘀嘀咕咕,領着幾位師傅往西邊走。
連帽子都忘了拿。
西邊荊霧的工作剛好結束,林田和其他人一起回去,他站在陰涼處看着談令遠遠走來。
額前頭發被風吹開,那張漂亮的臉完全暴露的陽光下,眼皮耷拉着,看上去有些不開心。
荊霧皺眉,氣息稍沉。
他不過十多分鐘沒留意小院的動靜,發生了什麼?
他的視線明顯,談令似有感應地擡頭,加快腳步,單薄的外套向後展開,像一隻純白的蝴蝶撲到荊霧面前。
“荊霧。”談令叫他的名字,仰起臉,神色恹恹,“我頭上有樹葉,幫我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