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令額頭抵着冰涼的牆面,貓着腰,悄咪咪探出一隻眼睛喵廚房裡的側影。
荊霧剛才的笑容與往日不同,很明顯是在模仿他平時的表情。
電話那頭大概在大聲吼叫,荊霧嫌棄地将手機拿遠,按下免提放在一旁,慢條斯理地洗淨手後繼續擺盤。
“哦,想起來了。”他的聲音帶着刻意的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糾纏跟蹤騷擾過我男朋友的人。他不是告訴過你嗎,好好治病,離我們遠點。”
荊霧一口一個“男朋友”,那頭何頌瘋了般咆哮,語序颠倒混亂:“他竟然告訴你了……我沒有糾纏,是他先勾引我的,憑什麼不答應我!是他非要我跟着他回家的!”
醫生眉頭緊擰着,終于明白患者的妄想症狀有多嚴重。
何頌目前極易激惹,為了避免生出事端,他邊安撫患者情緒,邊跟那邊的真男友道歉。
真男友語調紳士又得體,還關心了何頌的身體情況,似乎并不介意他們的打擾。
醫生恍惚感歎,一時不察,被身後猛然襲來的力道推了個趔趄。
病房門無法反鎖,何頌搶過手機躲進醫生辦公室。
他抵着門闆坐在地上,神經質地重複:“讓談令接電話。”
荊霧推開廚房的窗戶,看着陽光下的小菜園,壓低聲音:“不記得那個公園了?”
“幻覺還經常出現麼?身體裡長出東西的感覺怎麼樣,夠不夠疼?”
談令前一秒還在感歎荊霧編造故事的水平不錯,劇情竟然歪打正着和現實對上了。
冷不防聽到這句,他捏着冰箱貼的手停住,掀起眼皮,懷疑自己又産生了幻覺。
何頌在公園發瘋撞樹那件事,竟然是荊霧做的。
可這裡和瀾城相隔上千公裡,他是怎麼做到的?
得不到答案。
藥物會讓人的思維變得遲鈍,何頌那邊安靜了半分鐘,才想明白他在說什麼。
聽筒裡的聲音開始嘈雜,撬門聲裡夾雜着他的吼叫:“是你,原來是你!我沒病,放我出去!”
醫生拿回自己屏幕碎掉的手機,擦着冷汗站在一邊,手上是被何頌抓出的血痕。
怎麼可能沒病。
患者好幾年前就因為非法入室和尋釁滋事罪差點坐牢,後來經過司法鑒定,被強制醫療,在精神病院住了段時間,反複證明自身安全性之後才出院。
誰能知道過去幾年,又因為故意傷人進來了。
醫生歎着氣,等辦公室徹底安靜下來,才去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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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挂斷,荊霧删去通話記錄,扶着台面直起身,臉上的陰翳慢慢隐去。
他對小樓内部的感知力重新恢複,樓上浴室的水聲剛剛停止,談令應該已經洗完澡了。
荊霧把水池邊緣凹陷的那部分恢複原狀,耐心等待片刻,端着果盤邁出廚房。
樓上傳來拖拖沓沓的腳步聲,談令頂着微微潮濕的頭發出現在樓梯口。
兩人四目相視,都默契隐瞞了剛才的事。
荊霧沒向他說起那通電話。
談令沒說自己聽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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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的山裡日漸炎熱,院子裡的石桌被曬得滾燙。
談令和花草一起蔫頭耷腦。
經過一個晚上的思考,談令翌日找到尚嵘,把院子西側的地面做了硬化,又設計搭建了廊架。
木質廊架兩側挨牆,一側貼着走廊,陽光從大面積鋪曬變成一格一格地鑽進來。
談令仍不滿意,于是又在荊霧面前半真半假地抱怨兩聲。
次日清晨,院牆上的薔薇藤便爬滿了架子,綴着花苞的枝條垂落,形成天然遮陰。
掌握了荊霧的正确使用方法,得逞的談令翹着嘴角,在廊架下添了個秋千。
狐狸精可真好用。
秋千之後又是躺椅,談令搬搬挪挪大半天,擁有了第三個可以随地大小癱的專屬領地。
不過荊霧想睡的話,也可以分他一小半。
最近的雨水增多,總在夜間降臨,早晚的體感溫度很舒适。
這天清晨涼風習習,吃完早飯,談令在三号領地睡回籠覺。
一牆之隔的樹林裡,有鳥類在扯着嗓子鳴叫,聲音很像小貓。他因此做了個被貓群包圍的夢,睡得不是很沉。
半夢半醒間,有腳步聲不斷靠近,停在身側。
談令還沒睜眼,陡地感到身體懸空。
他下意識抓住手邊的東西,看清擾他清夢的人時,剛好有幾滴水落在臉上。
下雨了。
花藤爬得再密也擋不住雨水,荊霧将懵懵的人連帶抱枕毯子一起抱着,從廊架走上走廊,安置到他在客廳的窩裡。
雨勢在短短幾分鐘内變大。
“我的毯子呢?”
頭頸被墊得有些高,談令胡亂擦掉臉頰上的雨滴,擡手去摸後腦勺底下的抱枕,睡眼惺忪。
荊霧把毯子從他身下抽出來,談令就伸着胳膊,像春卷般被卷着轉了個圈。
“擡頭,看我。”
談令暈乎乎擡起頭,對上一雙幽暗眼瞳。
荊霧在他腿邊坐下,将人圈在身前,高大體格彎腰時投下成片陰影。兩人鼻尖抵着鼻尖,距離很近,近到談令看清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綠色光點。
很像翡翠小像的顔色。
談令歪着頭盯了會兒,又被窗外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越過身前人的肩膀看向院子。
一陣涼風裹着雨聲吹來,談令和廊架上的花同步顫動,驅散了剛爬上後腦勺的迷蒙。
荊霧還是沒有動。
談令身上的睡衣歪歪斜斜,下擺在剛才的卷餅動作中竄上半截,腰腹都露在外面,他手指蜷了蜷,想拉過毯子蓋住。
還未動作,荊霧的手先一步覆了上去,還略微往下按了按。
“怎麼這麼軟,這麼薄?”
手下是柔軟的觸感,荊霧垂着眼簾,沒看出談令剛才那瞬的走神。
他的聲音冷靜中帶着探究,“早上吃的飯藏哪裡了?”
什麼藏哪了?
談令茫然睜大眼睛,像隻被翻過肚皮的貓,有些弄不清狀況。
手臂被迫舉在耳邊,脆弱的地方也被翻來覆去地揉|捏,他四肢軟綿綿的沒了力氣,根本意識不到要掙紮。
身體不自覺繃緊,荊霧的掌心貼合兩側線條,緩慢滑動。
“寶寶,這是什麼,怎麼陷下去了?”
是什麼?
談令曲起腿,迷迷糊糊跟着耳邊的話思考。
不就是肚子嗎。
怎麼連這都不知道。
動作未停,談令半阖着眼,意識像浸在溫水裡一樣舒服,直到指尖無意間劃過某處,他才一激靈縮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