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忘了收拾自己。
時隔兩個月再見面,談令有點認不出眼前這個野人了。
把包扔給胡子拉碴,黑眼圈掉到下巴的周重,談令踢了他兩腳,“怎麼穿着抹布就來了?”
好巧不巧踢到了被聞女士攻擊過的部位,周重誇張地跳兩下,打開車門讓好友先坐進去。
“我這是今年流行的頹廢風,懂不懂時尚啊。”
談令捏捏酸脹的脖子,翻了個白眼,“頹廢風要求你不能洗臉?”
把人噎到沒話說,他才正色問:“是什麼病?”
“甲狀腺癌,約的後天手術。”
是沒聽過的病症,但談令知道最後面那個字。
他心裡咯噔一下,扣着安全帶的手驟然收緊,低頭搜索了陣後,才仰靠在座位上呼出一口氣。
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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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瑜穿着病号服,看起來狀态還算不錯,談令剛邁進病房就被她抱了個結實。
“怎麼這麼沒精神?”她捏捏談令的胳膊腿,繞着人看了幾圈,“不會想和大重一樣抱着我哭吧。”
周重眼睛睜大,“我什麼時候哭了?”
“哎呦,還不承認了,我可都錄了視頻哈。”
住院部安靜,走廊和電梯裡遇到的那些病人或家屬,臉上都是外露或内斂的情緒。哭着的、笑着的,臉色灰白身形頹唐的。
短短一截路,談令也受到些許影響。
此刻看着病房裡的母子“反目”劇情,他嘴角才浮現淺淺的弧度。
見他笑了,聞瑜草草停止對兒子的攻擊,拉着人坐下聊天。
她心态好,對自己的病情不太在意,一直問談令在山裡的生活。
她問什麼,談令就答什麼,周重坐在旁邊時不時插嘴,但兩人都默契地在聞瑜面前隐去了荊霧的存在。
沒什麼原因,隻是有些心虛。
幾人的聊天被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
談令聽到動靜回頭,意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聞瑜坐在病床上笑眯眯打招呼:“褚醫生下班了?”
“剛下班。”褚宴穿着襯衫長褲,三兩步走近,笑容溫和。
他低頭看向稍顯愣怔的談令:“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談令仰起臉,對他的出現有點驚訝,“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褚宴就是周重之前說過的,在醫院裡唯一的人脈。
他媽媽和談令媽媽是大學同學,和聞瑜又是高中同學。在談令高中搬家之前,三家人做了十幾年的鄰居。
褚宴比談令大五歲,性格好學習好,曾一度扮演着“談令的家庭教師”這個角色。
談令被何頌跟蹤騷擾到家裡的那次,他剛好也在家,一改往日的溫和好脾氣,捆人的舉動把談令都驚到了。
就算後面搬家了,兩人也保持着聯系。
隻是褚宴當了醫生後工作太忙,談令才降低了和他的聊天頻率。
“剛準備去吃午飯。”褚宴晃晃手裡的餐食袋,遞給忽然開始擠眉弄眼的周重,“順便來當個跑腿。”
“沒吃飯的話,要不要一起去?”他問談令。
談令還沒開口,聞瑜先說:“去呗,反正我這裡又沒什麼事。這麼難吃的外賣,讓大重吃就行了。”
大重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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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走進電梯。
談令進來就盯着顯示面闆出神,褚宴遞來一塊糖,“給聞姨做手術的是我老師,不用擔心。”
他回頭,褚宴的手在眼前一掠而過,指甲修剪得短且整齊,手背皮膚幹燥,和荊霧的很相似。
但沒荊霧的好看。
談令接過糖,剝開糖紙塞嘴裡,含糊道:“我沒有很擔心。”
褚宴注意到他視線的落點,手指蜷動,垂眸凝視着他的側臉線條。
和兩個月前不一樣了。
“最近狀态不錯?”他問。
“我的身體一直都很健康。”談令把糖紙折成小小的一塊,下意識往旁邊塞的時候,被褚宴接過。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褚宴語氣很輕,投下的目光裡帶着關切,“而且我看過你的體檢單。”
“體檢單已經是過去式了了。”電梯到達一樓,談令捂着耳朵閉眼等門開,逃避他的問題,“反正哪裡都不錯。”
“好吧,那我就當你哪裡都很不錯。”
外面在下小雨,褚宴從門邊的置物架上抽出把傘,撐開,舉在兩人中間。
一陣風裹着細密的雨水吹來,他把傘前傾壓低,微微側頭,注意到談令頸側被風吹開的發絲。
那裡的一點紅痕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你待的地方,蚊子很多?”褚宴眼睑微動,擡起傘,兩人沿着小路慢步往外走。
“蚊子?”
談令又在走神,無意識地重複他的話,細白的手指精準戳到那處紅印,劃拉兩下,“的确很多。”
而且隻在夜裡睡覺時咬人,隻咬他自己,家裡的另一個人什麼事都沒有。
很讨厭。
得到想要的答案,褚宴低頭笑,暗怪自己想太多,問他:“最近不走的話,聞姨手術之後,我們一起吃個飯?”
語氣并不強硬,像是被拒絕也可以。
“可以啊。”談令往褚宴旁邊靠近,避開從傘尖上橫飛來的雨水,扭過臉露出個有些揶揄的笑,“看你的時間吧,大忙人。”
褚宴一愣,握着傘柄的手收緊,随即也跟着笑,“那就我來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