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什麼意思?”薛明英瞧他話裡話外,仿佛不準備放下,攆上去道,“是不是我說得不夠明白,我對你……”
崔延昭沒給她再一次拒絕的機會,越走越快,回到了東廂,也沒讓她把剩下的無意再說出來。
若她可以走過這六年,他也可以。
他要讓她知道,世上并非無人肯定她的付出。
隻是那個人不值得而已。
薛明英被他打得措手不及,和母親坐在車上回去了還沒緩過來。
“阿英,哥哥和你說了什麼?你好像有話沒說完。”薛玉柔溫柔地看着她。
“表哥他……”薛明英又蹙起了眉頭,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母親這些日子病着,操心病情就夠了,這些小事不該拿來煩她。
“沒什麼,就是說了幾句天氣,還有老宅裡的花草。”
薛玉柔笑了笑,“就這個?”
見她有些發窘,沒再追問,隻道,“聽你二姨說,你哥哥在家裡練武讀書,沒有旁的功夫去和什麼小娘子說笑玩鬧,倒是個靠得住的孩子。”
薛明英疑惑地嗯了聲,薛玉柔笑着将她摟在了懷裡,“娘的意思是,你和哥哥一樣,也是個靠得住的孩子。”
“娘隻有我一個,我自然要做娘的依靠的。”在她懷裡,薛明英說了和從前一樣的話。
在母親懷裡窩了一路,快到家時,薛明英忽然感受到母親摸了摸她的臉頰,似在安慰她。
她心中發沉,等着母親開口。
果然沒過多久,母親就道:“阿英,你可知道,那位殿下再過個五六日就回來了。”
薛明英嗯了聲,看着她衣袖上的花紋良久,沒說一句話。
等到夜裡,臨睡覺的功夫,雲合剛準備将蠟燭挪到外間,看了一眼驚道:“小姐腳腕怎麼了?”
她秉着蠟燭湊過去,照亮了一看,腳脖子那裡已經紅紅地腫起來,像蚊蟲咬過般。但也沒有這麼大的蚊子,能咬出這麼大的包。
薛明英也起身看了眼,活動了幾下,發現漸漸地疼起來,不敢動了,腿就那樣搭在了床上,吩咐雲合道:“你别去告訴娘,請秦媽媽過來,她就會去找大夫了。”
秦媽媽過來後,她先問了母親睡下沒有,知道睡熟了後,才告訴秦媽媽腳腕疼。
“哎喲!”秦媽媽看着那腫起來的地方可不小,忙打發人請大夫去了,“小姐快别動了,雲合,你拿個枕頭墊在腰後頭,再去上房那裡悄悄要一瓶跌打酒來,外面用的沒咱們家裡的好。”
特意尋了個上京裡頭有名的女醫來後,她拿了跌打酒一嗅,說果然是上好的,坐在床畔,就替人揉了起來。
将藥酒盡數揉化了,她才冷不丁想起,這位國公府的小姐聽說乃是最慕虛榮,想來也是極為嬌氣的,沒想到她從頭到尾,竟然一聲痛都不呼,似在想着什麼事,忍得滿臉汗也不曾發覺。
“小姐是堅毅之人。”女醫感歎了句。
“不大疼。”薛明英答得簡短,擡起頭,由着雲合将她臉上的汗抹去,沒對人說她又想起了那位殿下。
他快回來了。
也許她要的回答很快便能要到了。
要到後會比現在更難過嗎?
薛明英鈍鈍地想,任由秦媽媽和雲合替她腳腕上又敷了藥,又纏了幾圈布帶。
早上睡醒起來,她才發覺腳腕上的傷不算輕,至少也得養上五六日才會好。
她下意識便将這個五六日與那人回來的五六日比了比。
“昨日回來一路都不說,不疼嗎?”薛玉柔得知她腳腕受傷,從上房趕過來看她,急得身上的鬥篷都沒脫。
“夫人,當心寒氣重,小姐本就受傷了,要多注意着。”秦媽媽過來要了她的鬥篷,她才脫下。扭過頭,輕輕摁了下薛明英的腦門,無奈道,“你這個心肝,要去我的命才好!”
薛明英抱着她的手臂,隻是笑,并不反駁。
眼裡存了滿滿的心事,誰都看得出來。
秦媽媽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回來時高聲道:“夫人!小姐!宮裡的消息!”
薛明英呼吸變得急促了些,愣愣地看着她。
等秦媽媽傳完話,她又垂下了眼。
不過是冬至到了,宮中設宴,要國公府一家人都去赴宴。
無關他的消息。
此時翠微山私宅處,本來該在返程路上的儲君,正穿了石青色燕居常服,坐在扶手椅上拿了密折在看。
看完後,李珣将密折往程昱那裡一送,“你也看看。”
程昱雙手接過,草草看了一遍,看完後,眼瞬間一亮。
霍榮已經拿到賬本,在回京的路上了。
“主子猜準了,應元直一得知主子啟程,就放松了警惕。”
李珣嗯了聲,又道:“沿途保護好他。”
“是,昨日就按照主子的吩咐安排下去了,隻要見了霍大人,便不惜一切代價護送。隻等霍大人一回來,就可以揭開這樁貪污大案!應元直也太過無法無天,竟敢對主子下手,這次證據确鑿,他不能不伏法!”
程昱越說越興奮,可看着主子仍是那樣沉着冷靜,激動的心也慢慢平複了下來,想到這幾日來了上京後接收的消息,趁勢回禀了道:“還有件事,關于薛娘子的。容安那裡傳來的消息,臨近一個月前薛娘子便沒去東宮了,還有薛娘子身邊近來常常可見……”
李珣沒放在心上,以為是程昱派人知會了陸原,擺擺手道:“不必多說,正事要緊。”
程昱應是,咽下了“嶺南都督之子崔延昭身影”,行禮後退出了書房。
李珣拿着手上折子,也忽然想到了這裡,有股沖動要他回來将下面的話講完,但一想到那人看見他就挪不開眼的樣子,他靠在了寬大的椅背上,莫名就笃定非常。
旁人也許會有變數,她身上不會有。她太簡單,也太純粹,也許當不好太子妃,卻是個趕也趕不走的。
長指搭在扶手上,輕點了幾下。
闊别四月,她也許長進了。
說她當不好太子妃,或許為時尚早。
外頭松柏成蔭,書房内略顯幽暗,他的神情叫人看不清,唯獨唇畔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