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英身上高燒很快便退了,腳腕卻還傷着,醫囑說要好好修養,再不能出什麼事了。
薛玉柔便格外緊張,吩咐了底下人仔細小心,不準出半點纰漏,每日還要親自陪着薛明英換藥,生怕她又扭到了。
“娘,都過了大半個月了,哪有這麼嚴重?”
薛明英換好了藥,見天氣倒好,便想拄了拐杖上院子裡轉轉。
薛玉柔堅決不同意,“等你好完全了再去!家裡又不是平地,上上下下總有台階,摔了怎麼辦?”
要是過去,薛明英肯定就嚷着出去了,隻是她病了這些日子,心力被耗得太多,做事便也溫慢了下來,所以并未撒嬌或是置氣,隻是對着她笑吟吟的,“娘,一直呆在屋子裡,我悶了,想出去看幾眼。我會小心,不讓娘擔心,好不好?”
薛玉柔也做好了她撒嬌或置氣的打算,早在心裡勸自己要忍住,不能輕易松口,可沒想到她是這副好聲好氣的模樣,臉上血色不多,淺淺地朝着人笑,仿佛她不同意就不去,懂事得不能再懂事。
她心裡發酸,想到那一夜,這個孩子醒來後也是催着她去休息,說自己沒事不疼,反倒擔心她病情加重,臉上神情和現在如出一轍,好像從個孩子就這樣長大了,懂得關懷體貼。
但若可以,她情願護着她做一輩子的孩子,什麼苦都不要再吃,隻要每日開開心心的就好。
“……好,我讓秦媽媽陪你,雲合也扶着,你拄着拐杖也不要脫了她們兩個的手,慢慢地走。要不是娘吹不了風,就親自陪你去了。”
薛玉柔松了口,叫秦媽媽拿來狐狸毛的鬥篷,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給她系緊了,确保不會漏風之後,将秦媽媽叫來交代了一番,才放她出去。
薛明英下了門前的台階,望着天上眯了眯眼,暖洋洋的陽光照在她身上,仿佛那天夜裡發生的一切都過去了,感受過的絕望也不複存在。
“秦媽媽”,薛明英輕輕叫了聲,“那天宮裡的人來,說了什麼?”
事發後第二日,宮裡就來了人,她當時在病床上,人是母親見的。
秦媽媽替她理了理鬥篷帽子,溫聲勸道:“小姐,這些事讓夫人去辦罷,小姐專心養病,等病養好了,事情也就過去了。”
若是以前,薛明英或許會追問,問到盡頭才罷休。眼下她沒那麼多力氣了,隻道了聲好,慢慢地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又一圈。
這些日子,她也一次又一次反省過。
或許那夜的事會發生,歸根到底,是她沒那些本事,還奢望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不應執迷不悟,換母親來處置,也許會處置得更好。
既然如此,她不插手就是。
“那表哥呢?他什麼樣了?”薛明英又想起崔延昭來,不同于那夜的恐懼,她現在隻覺得愧對他。
二姨夫遠在嶺南,上京誰會與崔家為敵?算來算去,還是落在了她身上,才讓哥哥蒙受了這樣的冤屈,是她對不住他。
不過秦媽媽連這也不告訴她,隻道:“小姐隻管養病罷,這些事有夫人操心呢!”
“為什麼連這也要瞞我?”薛明英呼出口氣,起了團淡淡的白霧,想到會不會出了事,一下子停下腳步,盯住了秦媽媽道,“表哥受了罰?”
“沒有,怎麼會?小姐别多心了,再走兩圈便回去罷,雖說日頭好,到底是冬天,這般慢慢地走久了,寒氣就沿着腿溜到身上去了。還是快些到屋裡烤烤火罷!”
秦媽媽打算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薛明英疑心更大了,停在原地一動不動,蹙起了眉頭,“他真受了罰?是陛下,皇後娘娘罰的,還是……”
“太子殿下。”
她忽然打了個寒噤,身上一抖,仿佛眼前又出現了那人攜着霍芷在她面前離開的景象,寒意從地上直鑽了上來。
若是從前,她絕不信他會包庇誰,可是現在……
秦媽媽低下了頭,一時不知怎麼回答,隻道:“小姐之後會知道的,等病好後再說罷。”
要是讓小姐現在就知道表公子當夜就被人送上馬車,逐出了上京,也不知會鬧出什麼來。
薛明英隐隐覺得不對,正要再問,院外的侍女一聲通傳,話音剛落,容安便進了院子。
“奴婢見過薛娘子!”容安見是她,匆匆幾步上前請了個安。
薛明英避了一下,差點兒又扭到腳,但她并不後悔,對這位東宮之人臉色淡淡道:“為什麼行這麼大禮?不合規矩。”
見她冷淡,容安圓胖的臉上笑意不減,比平時多了一絲熱忱,呵呵道:“禮多人不怪。薛娘子傷可好些了?那些鎮痛消腫的藥膏可還好用?此次奴婢又帶了一些來。”
“不必,家裡有,帶了也請拿回去,我用不上”,薛明英口吻冷淡,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又道,“這次來,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的話,她希望東宮任何人不要再踏足這裡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