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她遲疑道:“娘,是不是表哥出事了?”
薛玉柔剛要說沒有,想到方才她來得巧,隻怕那些話都聽見了。若不和她說,依她這些日子的性子,隻怕會悶在心裡自己想……
“你哥哥他,回嶺南了,是你二姨陪着走的。”
其餘的她沒再多說。
那天夜裡她光顧着自己孩子,等退了燒,陸原回來告訴她,說上京城門叫宮中的人打開了,天還沒亮就派兵監送了一輛馬車出城,直奔南邊去。
車裡載的正是延昭,隻怕毒都沒解幹淨。
派去的兵裡頭,還有那位殿下的親衛。
薛明英低了頭。
哥哥一走,那天夜裡的事自然就再也查不清了。誰給哥哥下的藥,誰領哥哥去的那裡,她到之前發生了什麼,都會成為未解之謎。
那人做事當真周全,護着人時,方方面面都叫他想到了。
“阿英,娘也不怕告訴你,容安親自來說了,事是葉蓉犯下的,她已受了罰,這件事就到這裡了,一切都到此為止。”
“好。”
薛明英應得幹脆。
可烤着火,望着薰籠裡頭的炭火明滅,暖了身子之時,她依稀想到那天夜裡下了大雪的,天寒地凍,容安說哥哥當夜便被送走,那麼冷的天氣,他又中了毒,被人生生驅逐出上京,簡直和條喪家犬一般。
哥哥明明是那般意氣軒朗的郎君,替父述職也是人人稱道,臨了卻以這樣的方式回了嶺南……
她越想,心裡越悶得厲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仰頭看向母親時,眼中晶亮隐隐閃動,“可是表哥他……他就這樣白白受了冤屈,叫人趕回了嶺南嗎?還有二姨,她待我那麼好,就這麼走了,她說過等開春再走的,還說要來家裡過年……我舍不得他們……”
薛明英說着,鼻尖越來越酸澀,眼前蒙了一層濕漉漉的霧氣。
“我知道,是我害了他。”
“不想了好不好”,薛玉柔用手帕擦着她微紅的眼眶,“你隻當這件事過去了。你哥哥沒來過,你二姨也沒來過,這些年你隻跟在娘身邊。”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隻能當做沒看到沒聽見。
明明蕙奴說了是霍芷指使。
明明隻要查下去便能查清真相,找到那些人,徹底還表哥清白。
見她又生出了從前的執拗之氣,薛玉柔慘然一笑,“阿英,娘難道沒試着派人去查過?可你知道嗎?霍府裡頭,就這麼幾天功夫,就多了東宮的人,将裡頭的人保護得密不透風。你父親告訴我時,我就知道不能再往下追究了。”
薛明英怔怔地望着母親。
“阿英,葉蓉也好,霍芷也罷,甚至你哥哥,都無關緊要。娘隻有你了,隻要你好好的。那人他……他是儲君,是将來的皇帝呀!你明白嗎?”
薛玉柔握緊了她的手。
薛明英聽見自己嗯了聲,恍惚間,她想道。
原來儲君偏愛一人,就可以颠倒黑白,可以叫人咽下天大的冤屈,一句話都說不出。
過了幾日,薛明英聽聞有位叫霍榮的年輕郎君,因立下大功,被封了中書舍人,做了東宮裡頭的近臣屬官。
彼時她正躲在書房裡寫一封信,要寄去嶺南的,聽見侍女們在窗下議論他是霍家郎君,也是霍芷的親哥哥時,她沒有任何表情,依舊一個字一個字地寫着。
早晚會發生的事,那人既然喜歡她,自然要提攜她的親哥哥。
“小姐——”
“小姐可在這裡?”
不一會兒,雲合闖進來找她,見到她在後扶着門框氣喘籲籲道:“東宮來了車馬,請小姐入宮一趟!容公公正等着呢!”
筆墨被壓得一濺,信毀了,也弄髒了薛明英的長裙。
拄着拐杖登車時,她想:
将哥哥逐出上京後,接下來,就要輪到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