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面試現場。
陽光穿透大廈的玻璃幕牆,在覺曉的簡曆上投下一道銳利的光斑。
她端坐在員工咖啡廳的沙發邊,被純白的西裝裙襯得美貌端莊。
遊戲行業風起雲湧,能在《逍遙遊》這樣的頂尖項目任職主管,已經足夠幸運。更何況,她為它付出了整整七年的心血,當然不舍告别。
可惜領導們想捧那位編劇顧問的态度實在明顯,與其被動地邊緣化,不如早做兩手打算。
今日來對手公司試水,不過是無奈之舉。
“你的經驗很出色,”面試官推了推金絲眼鏡,“但《星軌》是二次元項目,我們需要年輕化的表達。”
……年輕化。
覺曉微笑着點頭,指甲卻悄悄掐進掌心。
二十八歲,在遊戲行業已經算老了吧?
等再過兩年,怕是更加無人問津。
“謝謝您的時間。”她起身時裙擺劃出優雅的弧度,連背影都繃着體面。
任誰也看不出,這位難得一見的知性美人,正藏着幾分失落——
畢竟她已為《星軌》的IP負責人崗位準備多時。更糟的是,跳槽之舉很快就會傳開,日後的處境隻怕更加艱難。
如履薄冰的社畜啊。
覺曉目不斜視地走向電梯,完全沒注意一道灼熱的視線始終粘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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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的角落。
染着銀灰短發的高大青年抱手靠在牆邊,出神地咬碎了檸檬糖,根本沒察覺表哥的靠近。
“蕭馳!”剛剛的面試官忍不住呼喚。
青年明顯聽見了,但黑白分明的眼睛仍專注地盯着某處。
“看什麼呢?”面試官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了然失笑,“哦,剛才來聊IP主管的美女。”
蕭馳終于回神瞥他。
面試官聳肩:“《逍遙遊》的,說起來你不是那遊戲的死忠粉嗎?應該體驗過她的作品。”
出乎意料,蕭馳一下便搶過表哥手裡的簡曆。
照片上的女人烏發雪膚,神色冷淡,眼尾一顆小紅痣卻可愛又勾人。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她的模樣竟然和記憶中别無二緻……
往事重現。
耳畔漸漸響起了遊戲展上的歡鬧喧嚣。
剛上中學的蕭馳擠在人群中,将運動帽壓得極低,生怕被保镖們抓回家寫作業,隻為能成功買到限量周邊。
那天排過很久的隊,才終于輪到他。
可惜搶手的紀念品剛好銷售一空。
多半是清秀少年眼底的失望太過明顯,讪讪離開時,一位官方工作人員主動追了過來,送給他一個可愛的角色玩偶,還耐心地詢問了不少遊戲感受。
她的工牌上寫着“覺曉”二字,是一位大學生似的漂亮姐姐。
純淨無瑕,眉目如畫。
淺淺帶笑時,眼角的紅痣也要命地溫柔,簡直是青春期男生最完美的幻想對象。
後來蕭馳一直追蹤各大城市的官方活動,卻再沒緣分遇見本人。
不過她的名字偶爾會出現在新版本的策劃采訪中,漸漸成了産品最重要的文案設計師,以至于《逍遙遊》每次更新主線劇情,他都會玩很多遍。
那些或蕩氣回腸,或悲傷低婉的故事,讓蕭馳對這位姐姐已如摯友般熟悉。
思緒逐漸回歸現實,青年死盯着簡曆,喉結無意識地滾了滾,終于把糖咽了下去。
“這是内部人事檔案!”面試官不悅地搶回來,“警告你,報到之後要守規矩,不然就滾回美國當你的大少爺去。”
不料蕭馳哼笑:“今天參觀完,感覺你們公司也不怎麼樣,我不想來了。”
“不來你去哪?”面試官受不了這家夥的随心所欲,“我們可是國内最有實力的研發廠商,再說我剛和領導們打好招呼。”
蕭馳重新看向電梯,自信的臉龐笑意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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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當覺曉推開玻璃門時,主管們的版本會議已經開始了。
她并沒有遲到,大家竟然也沒刻意等她。過分。
空降的前知名編劇,正指着投影屏上的方案侃侃而談:“主線劇情太過沉重複雜,不符合現代用戶的喜好,我建議短劇化……”
覺曉端坐聽完,淡然表态:“表現形式的确需要創新,但不能把産品的文化内核輕易消解掉。”
全桌瞬間安靜。
編劇老師眯起眼:“曉曉有什麼高見?”
覺曉不卑不亢:“《逍遙遊》講的是俠之大者、家國情懷,您刻意美化敵國瘋狂反派雖有流量,卻會失去口碑……”
她邊說邊打開新的手賬本做起會議記錄。
兩人的觀念分歧,早已無關對錯,而是劃分地盤的戰鬥。
空氣凝固幾秒後,制作人敲了敲桌子:“先按新方案走,覺曉會後留一下。”
覺曉安靜地望向這位老同事,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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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後,遞到面前的竟然是一份PIP通知。
這種專門針對劣質員工的勸退手段,讓曾為《逍遙遊》立下汗馬功勞的覺曉有些愕然。
“PIP,績效改進計劃,達不到目标就走人,”制作人笑容體面,“你應該明白。”
“我承認上個季度文案組的成績平平,但那是因為你臨時更改上線時間,導緻内容無法完成,”覺曉态度直接,“胡心亭是位好編劇,可根本沒做過遊戲研發,你們就這麼急嗎?”
制作人不動聲色:“曉曉,别找他人的問題,是你自己停滞不前。”
覺曉眼神睥睨地回視對方,顯然無法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