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斷命運篇【其二十四】

藍海深處浮起三千盞引魂燈，每盞燈芯都囚禁着一位渡劫失敗的修士魂魄。仙祖掐訣喚起水幕，映出太虛仙門鼎盛時期的畫面：“人人修仙，方可不再經曆吾等生死離别之悲劇，終究，世間最大的悲劇，無非壽元已盡，回眸卻見，有緣無分，陰陽兩隔，吾不願再看到這等悲劇，加之肉眼凡夫，求而不得神仙骨，半榮半枯，幾人知是長生路，吾為萬民開辟修仙之路，也算是為萬事開太平了，不知避免了多少人間慘禍。”

“為萬世開太平？“死亡君主冷笑，虛空突然裂開血淵，無數被修仙者屠戮的凡人冤魂攀爬而出，“你締造的秩序，不過是把屠刀遞給更強的人。“

“不過嘛，你倒是有志向，很不錯，雖然你的徒子徒孫們的确不咋地，”祂認同的點點頭，“這裡我過得不錯，你知道我在這裡的身份，别讓你那些徒子徒孫來打擾我清閑的生活，這樣你護佑的文明才可長久存留，不然須臾之間，便是毀滅。”

“還請您高擡貴手，吾等修煉已百萬年，本事雖有些長進，但在您面前吾等皆為夯貨，吾昔年以命相搏，将各類奇珍異獸清理，為人族留下安全之地，漸漸吾之修為日益增長，終于一日感悟天道，吾受命于天，方為天下勞苦大衆開辟修仙之路，全民修仙時代也就此開啟。”

“要是把你的經曆寫成小說那肯定有很多人看，不過我已知曉你想表達的意思，”

“仙祖，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當一個生命誕生，他是正在活着，還是正在死亡，讓我告訴你答案吧，當我看見花開的時候，花便已開始枯萎，”祂擡手接住一朵浪花，水中映出周嫣兒前世與祂親密無間的場景，“你所謂的犧牲無辜者性命，對我來講，他們早已是枯骨，你眼中鮮活的生命，于我不過是時光長河裡的漣漪，我的愛人也不過是粉紅骷髅罷了，但是我愛的，恰是這具正在腐朽的粉紅骷髅，仿佛這漣漪中倒映的幻影，所以無論代價有多大，我都要讓那粉紅骷髅回到我的身邊，”死亡君主微微一笑，“往事如煙，功名如糞土，唯有那具粉紅骷髅才是最真實的。”

仙祖咳出帶着星砂的血，身後浮現太虛仙門初創時的景象：“吾為人族開辟仙路...“畫面中正在渡劫的修士突然畸變成幽冥怪物，“終究逃不過您的吞噬。“

祂指尖綻放的浪花突然爆開，花瓣化作萬千劍雨刺入藍海：“對了，你門下是否有一個自稱是什麼少主的蠢貨？”

“少主？哦，吾想起來了，是有吾修仙文明的後輩中最具備傲然的天才之資之人，您這是……”

“你門下那個自稱少主的人想找我還有嫣兒的麻煩，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這次來是給你仙祖一個面子，我說過我現在不會動你們修仙文明，我自然會說到做到，你隻需要按我說的，把你的那些門徒好好教訓一番，别來打擾我和嫣兒清閑的生活，否則我也不介意來個血色祭祀以此慶祝我與嫣兒的婚禮大典。”

“還要勞煩您親自來一趟，我這不成器的後輩，着實給您添麻煩了。”

“無妨，給你個面子罷了，我死亡君主說到做到，你自行決斷吧。”

“好，我這就教訓他們不要再來惹事生非，您如此給吾面子，吾自當心領神會。”

“很好，如果你不教訓，那我就替你教訓了。”

仙祖手中龜甲突然爆燃，卦象顯示三千光年外的王家本命星正在坍塌：“吾以天道起誓......“

“天道？“死亡君主擡手捏碎虛空中的誓言鎖鍊，“若真有天道，吾必取而代之！“

藍海再度掀起滔天巨浪，一息之間，祂便消失在道宮内，殘陽徹底沉入海平面時，道宮玉階上那朵馬蹄蓮突然綻放。花瓣舒展的刹那，整片藍海的時空漣漪都被吸入花蕊。

海浪聲中，往生咒文在花瓣上流轉。仙祖終于明白，這場看似平和的對話，不過是新神對舊日支配者最後的憐憫。而那朵永不凋零的馬蹄蓮，既是警告，亦是承諾——在周嫣兒壽元将盡前，修仙文明尚能在死亡君主的回憶濾鏡下苟延殘喘。

仙祖站在道宮窗前，望着遠處懸空島上凋零的往生花，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千年前那個清晨。

晨霧如輕紗漫卷，七十二座懸空島在朝霞中若隐若現，太虛仙門的白玉廣場上，霜露在古老的青曜石磚面凝結成星圖紋路，每一道刻痕都流淌着沉澱百萬年的靈氣，黃衣少年駐足于山門前的九丈青銅鼎旁，鼎身饕餮紋中殘存的血祭氣息讓他丹田處的靈力微微震顫。

少年約莫十二三歲，稚嫩的臉龐上帶着幾分緊張，卻掩不住眼中閃爍的靈光。他的步伐輕盈而堅定，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時間的脈搏上，衣襟上凝結的露珠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如同星辰點綴。

記憶中的畫面逐漸清晰：

少年擡手輕觸鼎耳，指尖躍動的金芒與鼎内未熄的香火産生共鳴。他深吸一口氣，山間清冽的靈氣裹挾着藥田飄來的苦香湧入肺腑——那是生長在斷崖邊的千年龍血藤獨有的氣味。晨風掠過時，腰間懸挂的玄鐵令牌與青銅鼎相撞，發出清越的铮鳴。

仙祖記得，那日清晨的風中帶着一絲清冽的靈氣，少年的身影在薄霧中若隐若現，宛如一幅水墨畫中的仙人童子。他的目光清澈而堅定，仿佛早已看透了這片天地的奧秘。

“可有師祖願意收我為徒！“

裹挾着靈力的清喝震碎晨霧，少年足下青磚亮起暗金色符文。磅礴的靈力自他天靈噴薄而出，在頭頂凝聚成三丈高的黃金獅子法相。獅鬃如燃燒的日輪，每根毛發都流轉着庚金之氣，利爪踏碎虛空時迸發的靈力漣漪，竟讓百丈外藥田的防護結界泛起波紋。

仙祖隐在雲層之上，手中把玩的陰陽魚玉佩突然發燙。他垂眸望去，少年法相雙目中竟蘊着兩簇混沌之火——這是太古聖龍血脈覺醒的征兆。藏在袖中的窺天鏡自行飛出，鏡面映出少年背後若隐若現的星宿圖：奎木狼星位異常明亮，與參宿四形成殺戮大角。

十息過去，山門寂靜得能聽見晨露墜地的聲響。少年緊抿的唇角微微發白，法相利爪深深扣入青磚。他望着廣場盡頭巍峨的登仙階，那上面斑駁的血迹是曆代弟子叩問心魔時留下的印記。一滴冷汗順着脖頸滑入衣領，他突然想起離家時母親藏在行囊最底層的護心鏡——此刻正在芥子袋中發燙。

就在黃金獅子的第三根鬃毛開始虛化時，雲層中傳來一聲輕笑。紅衣老者踏着晨光現身，足下每步都綻開赤蓮虛影。少年瞳孔驟縮，他分明看見老者腰間懸挂的，正是《太虛秘典》中記載的“焚天琉璃盞“——三百年前仙魔大戰時遺失的鎮派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