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酒店除了音樂餐吧和酒廊外,有提供正餐的場所在一層和頂層。
頂層是半露天的設計,對于内裡穿着單薄的貝阮不太友好,饒新夏選擇了一樓的餐廳,貝阮沒有異議。
隻是剛坐到座位上,看到桌面上整齊擺放的菜單時,饒新夏覺得這頓飯……可能不太平靜。
一天内三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她可能真是熬夜太多,腦子都不轉了。
眼前擺放的分别是主菜單、甜品和酒水單,另在主菜單上置着單獨一頁壓紋紙,漂亮的銀色襯線字書‘Christmas Menu’。
目光凝在暖黃光暈中泛着柔光的字母上,壓在桌上的手腕有些乏力,右眼一跳一跳的。
她沒有開口。
貝阮毫不意外選了季節限定,連其他的紙冊都沒有翻開。
她這個選擇,帶着顯而易見的小心思。
很多年前,她和饒新夏的畢業旅行第一站來到這裡,被譽為‘滑雪勝地’的V城。
籠罩在風雪中的層巒與山谷,日光照耀下的寂靜松林,還有低垂天幕下,抱着雪闆向她走來的饒新夏,構成了對這片高山雪谷的美好記憶。
和自小喜愛戶外運動,幾乎是體育全能的Alpha對比,貝阮的體質稱不上弱,但從小的家教培養,自己的興趣愛好,都和充斥着速度與激情的滑雪運動不太沾邊。
在那次旅行之前,她是完全不會滑雪的。
平日的生活被上課和練琴填滿,和饒新夏一起去到國外以後,前兩年即使是周末也需要去音樂學校上課。
終于獲得錄取資格後,密匝的人生似乎開了一條口子,她貪婪地呼吸着外界的空氣,想要看到更多未曾見過的風景。
當然,是和饒新夏一起。
相較于她過于嚴苛肅穆的家庭氛圍,饒新夏則是她的正反面。
小時候的饒新夏在近乎自由放任的環境中長大,優渥的家庭和長輩的寵愛,加上天生聰慧的腦子和優秀的運動神經,讓她成為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即便是出國後,在以教學質量和課外活動聞名的高中裡,已經初具Alpha特征的強健體格,和遠超普通人的智商,也讓對方幾乎沒受過什麼挫折。
她在課間趕實踐報告時,在晚餐後練琴時,在茱莉亞預科上着周末的輔導課時,饒新夏在操場上和同學踢球,在她的琴聲裡安靜看書,在郊外甚至别的城市登山攀岩,下水劃船。
年輕的Alpha像一隻不知疲憊的尋回犬,追着感興趣的小球出去,叼着山裡撿到的白花回來,踩着拂曉的星星悄然離去,在月色寂靜的夜晚準時歸家。
無論去哪裡,無論走多遠,饒新夏總會回到她的身邊。
那雙比星辰還要明亮的眼眸,是她沉悶童年的救贖,是少女時期的戀慕,是行至人生中途,漫漫旅航中最堅定不移的方向。
但現在,饒新夏不想繼續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入下一段旅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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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輕柔薰衣草風味的奶酪入口微硬,但嚼起來綿軟甘馥,隐隐能嘗到蜂蜜的甜膩。
饒新夏拿過手邊剛倒好的白葡萄酒,指尖頓在了光滑的玻璃杯壁。
往外側移去,拿起氣泡水,喝了一口。
前菜換到主菜,淡金色的柑橘清香散去,輕盈的花香從杯口緩緩滲出。
貝阮晃了晃杯中淺琥珀色的液體,看那波浪似的起伏,在暖黃的燈光下映出無措的慌亂。
對面的人似乎沒什麼胃口,點綴着檸檬醬的淡橘色魚肉幾乎完整地擺在盤間,泛着溫潤光澤的刀叉,在裝飾用的琉璃苣旁清淺撥弄。
那般細緻卻又漫不經心的手法,讓視線停留在握住餐刀那隻手上的人不由得喉間一動。
饒新夏的雙手修長纖細,指骨線條精緻優雅,在頂燈柔光的映照下細膩白皙,如山澗清泉凝成的瓷雕,透着晶瑩的溫潤。
可她偏知,那雙手在躁亂的夜晚裡,流連在肌膚上的熱度,有多麼灼人。
側頭飲盡杯中酒液,一旁的侍應生過來,加滿酒的同時低聲提醒道:“下一道主菜的配酒是自釀的紅葡萄酒,您如果比較喜歡這一款,嘗過後可以告知我。”
貝阮揚起一抹淺笑,對她說了謝謝。
她并沒有特别喜歡這支維歐尼,甜度對她和饒新夏來說有些高了。
不過對面的人都沒有動過杯子裡的酒,應該也不會是應該口味不合才不喝。
她那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母親,對饒新夏的評價是‘心思深沉,情緒内斂’。
可她不知道,饒新夏在面對她時,從來就沒有遮掩小心思的習慣。
在外面的酒局上,如果可以推拒,饒新夏從來不會因為所謂的社交體面為難自己。
用對方的話說,‘有求于人的不是我’。
但如果有求的那一方變成了她,饒新夏也會放下一些無謂的自矜,陪那些她有所求的大人物,喝到全場盡興,賓至如歸。
隻是她包裡常備解酒藥和催吐藥,絕不會讓自己在外面真的喝醉。
有一段時期應酬太多,硬生生将酒量本不如她的饒新夏鍛煉出了‘千杯不醉’的體質。
最近幾年對方養生,喝酒的場合也不太多,估計有所退步。
但就這佐餐的幾杯酒,要說能醉出一個任她施為的狀态來,也實在是謹慎有餘了。
可饒新夏不動杯中酒,表達的含義是:她希望今晚什麼也不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