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房間不遠處的電梯到達聲再次響起,卓谕微微蹙了下眉,下意識想扭頭去看。
畢竟這麼晚了,V城的鎮上可沒有24小時營業的娛樂場所,酒店附近更是除了雪山還是雪山,雪場除了偶爾的活動開放有組織的夜間滑雪,大多數時間纜車在天黑前就已停運。此時回來的,不是如她們這樣的‘酒鬼’,就是真的酒鬼。
然而,未及回頭,她卻已經知道了來者是誰,頓時心下一沉。
這對AO,簡直一個比一個離譜,饒新夏在天台吹冷風吹到十二點,她的Omega竟然能在外面待到更晚……
婚姻果然是墳墓,進去一趟,要出來時人都變異了。
面前Alpha信息素裡突然湧出的慌亂近乎直白,連自己這個與她毫無聯結的Omega都能感受到,這到底得是做了多大的虧心事,才能在離婚前夕對自己的妻子如此忌憚啊。
但她還沒來得及嘲諷眼前的人,卻猛地意識到,以自己現在的立場和位置,貌似才更加應該忌憚……
身上莫名其妙泛起一絲寒氣,卓谕微微顫了下牙關,不是吧……
過去的确有聽說過,AO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會出現所謂的‘精神力’,但她傾向于理解為那是一種氣場,就像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軍人會有肅殺的氣質,但……
卓谕無奈在心裡歎了口氣,回頭對已經走近的腳步聲主人打了個招呼:“貝小姐,晚上好。”
出乎意料,對方的臉色竟然非常平淡。
但這種神情,和剛才在頂樓吹風的饒新夏竟然有一些微妙的相似,像是風暴眼的平靜,被四周暴烈的眼牆所圍困,生出令人窒息的壓抑。
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對怨侶竟然都沒收得住自己的信息素……或者,不如說正因為有一方已經失控,深度聯結另一頭的那位才會被無法抗拒的本能牽拉着,難以自持了吧。
“晚上好,卓小姐。”清冷的嗓音劃過耳邊,那股異樣的違和感,已經快要沖破房頂。
卓谕無意在這樣的修羅場裡多待,她今晚隻是勤勞友善的搬運工,被卷進風暴裡誤傷到多不劃算。
她點了下頭,簡略解釋此刻的情景:“晚上饒新夏在上面酒喝的有些多,我送她下來。時間也不早了……”
卓谕正打算告辭,身後響起‘咔擦’一聲,于是剩下半句話在難以理解的心驚中被強行吞了回去。
她扭頭一看,向來溫文爾雅姿态絕佳的饒新夏,竟然絲毫不顧及社交禮儀,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自己默默回了房間?!
一陣鋪天卷地的狂風中,卓谕心中一萬隻霸王龍平地呐喊,隻覺得真是活得久了什麼都能看見,她竟然還能看見饒新夏落荒而逃的樣子?
這要是換個和平點的時期,她絕對是要開香槟慶祝一下的。
但此時……
深深歎了一口氣,卓谕試圖重新解釋眼下的情景,卻覺得自己似乎也不是很能解釋得清楚。
正當她用與D.C.那幫政客你來我往的腦子思考如何發言之時,面前的Omega已經平複了自己的信息素,淡然的聲音裡透着絲疲憊:“多謝卓小姐送她回來。”對方頓了頓,詢問道:“她晚上喝了多少?”
卓谕搖了搖頭:“其實我去的時候,她已經這樣了。隻是你知道,她不會讓人看出來。”
所以,當對方已經如此藏不住心思,甚至在行動上都跨出了自己的界限标準時,可想而知,她此刻的内心究竟是怎樣的慌亂……
貝阮垂眸沉默了一會,勉強對她微笑着道:“很晚了,卓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卓谕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從對方身邊經過之時,她終究沒忍住,低聲提醒道:“明天是冬季速降挑戰賽的訓練和預賽日,雖然她和我說過不參加,但她現在這個情況……你最好還是注意一下。”
貝阮眸色一黯,輕輕點頭:“好的,多謝。”
交代完心裡這顆不定時炸彈,卓谕稍稍恢複了狀态,大步走向電梯。雖然她沒有回頭,拐進電梯間後也看不到廊内的情況,但直覺告訴她……貝阮似乎還沒有進去。
電梯門緩緩合上,卓谕阖上有些沉重的眼皮。
本就是小衆的愛好,這些年一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基本第二天就能在圈子裡傳得沸沸揚揚。上一個因為腺體失控,背着雪闆從山頂滑下來摔成植物人的……還是她的親叔叔。
但願饒新夏明天睡醒,能把情緒恢複到穩定值,不然……
走道内安安靜靜,昏黃的廊燈模糊了眼前的景象,絲毫沒有平靜下來的心髒不由自主被帶動着,沉悶而緩慢、鼓噪而用力,是被強自壓制的情緒波動……
還略顯生澀的聯結跨越了數十公裡的路途,排開了人潮與世界的雜音,安安靜靜,卻孤孤單單地落在了這扇門前。
直到腿感覺到有些酸麻,貝阮才緩緩望向緊閉着的房門。
對于目前她們彼此的狀态而言,那扇厚重的房門,不過是一層朦胧的紗紙,對方的情緒、心跳,甚至模糊至微弱噪音的想法,都會被意識隐隐感知。
毫無疑問,這就是海爾辛醫生晚上所說的【精神共鳴】。
然而可笑的是,兩人深度結合十年,竟然是在離婚前,饒新夏才對她主動開放了自己的精神聯結。
礙于固守的底線,海爾辛醫生隻能從客觀的角度,向她解釋所謂的【精神聯結】究竟是什麼。
但她與饒新夏在一起十多年,那些話語中的種種迹象,早已出現過無數次。
像抹開了白雪,露出岩壁上早已淡化的刻痕,往昔不曾被關注過的圖景,在本已暗湧潮波的海域裡被那隻蝴蝶卷攜着,引動出一場聲勢淋漓、狂亂無措的巨大風暴。
她竟一直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深愛的人多年以來,小心隐匿、謹慎潛藏在最深處的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