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V城,太陽落山後稍不留意,夜色就侵襲進樓層幢幢的暗影裡。附近酒店大多分布在纜車線路兩側,最遠也不過幾百米,就是有些内部道路積雪不太好行進。
身姿修長的Alpha套着黑色的雪服,長腿微擡,輕輕松松從路上的小雪堆跨過,大步邁到酒店門口。
此時正是下山回房的高峰期,大堂裡熱熱鬧鬧,被室内暖氣蒸出濕熱雪氣的人群三三兩兩自身旁經過,清甜的奶酪混着熱紅酒的味道竄入鼻間,面容秀緻的Alpha眸色暗沉,靜靜立在吧台一側。
落地窗外的植物紛紛亮起璀璨燈光,在整個廊道覆出一層暖黃的光暈,星星點點,霓虹閃爍,卻隻讓背對窗前的身影顯得更加蕭然。
遠遠看到她的女人眉間微蹙,大步走上前去,“幹嘛不找個地方坐下?”
“站一會。”淡淡的嗓音,微弱的笑意,和濃重的愁緒。
遠離了明淨的雪山和簌白的坡道,回到‘人世間’的饒新夏又重新被沉郁的氣息層層包裹,清雅的眉目染上黯然,長長的濃睫在清亮的眼眸處投下如霧般的陰影,像是山海之外,被幻覺映出的孤寂島嶼。
可她分明是主動将自己困守孤島。
卓谕暗暗想着,轉過身,閉了閉眼,“去樓上的餐廳吧。”
向來對食物沒有挑剔、某種意義上來說非常好養活的Alpha在身後慢騰騰跟上。
乘上電梯時見周遭無人,卓谕有些無奈地說道:“和我吃飯就可以這樣随便麼?你甯願在樓下站二十分鐘,也不願意花點時間換了整套再來?”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聲讨,對于眼下這人的狀态而言着實有些苛刻,她偏了下頭補充道:“萬一碰見熟人怎麼辦?”
饒新夏擡眸,淡淡掃一眼電梯門鏡中長裙旖旎的身影,微微笑了笑。
“就說認錯人好了。”
一進門,稍微環視餐廳的卓谕就生出想讓身旁的人回去換身衣服再來的沖動。還真是說什麼來什麼,兩桌投資人,兩桌合作方,還有一桌……
“表姐!”容貌清秀的年輕男人遠遠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即站起身,低頭和對面的女伴說了聲,走過來和她們打招呼。
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黑發微卷,藍眸澄澈,五官和卓谕确有幾分相似,隻是輪廓更加深邃。
如此猝不及防就襲到眼前,卓谕隻好指了指旁邊漆黑到可以和門廊陰影融為一色的身影。
“這位是……”
“饒總。”男人兩步上前主動伸出手,“這些年托您照顧了。”
饒新夏擡手搭上,輕輕握了握,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卓谕挑眉:“她照顧你什麼了?”
卓遠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兩輪,面色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自小熟識的人露出這樣的表情,很多事情已盡在不言中。
妝容精緻的Omega微微虛了下眼,紅唇勾起:“既然這麼巧,晚餐一起吧。”
本是和女友來度假滑雪的卓遠,由于過于主動的招呼和緻謝,被迫陷入了一場拷問。
二人的燭光晚餐,在餐廳員工的貼心服務下,轉移到了窗邊的四人桌,并且仍然點上了浪漫搖曳的燭光,數量還乘了二。
挪桌的時間裡,卓谕帶着饒新夏去和相識的幾桌打了招呼。
說起來,她确實很喜歡帶饒新夏出現在那些社交場合,畢竟,身旁的Alpha耐心又體貼,長得好還識眼色,就算是什麼都不說隻站在身邊,也很讓人心情愉悅。
可惜,已結合的Alpha隻能短暫借用,完了還得送回去。
卓谕不動聲色打量着正和某家族信托管理人說話的饒新夏,腦子裡又回憶起昨晚的詭異情況來。
等回桌坐下,面前已經擺上了餐盤和食物。
快要被自己的領結勒到喘不過氣的男性Omega深吸一口氣,在焰光搖曳的光影中心肝皆顫,打算主動坦白從寬。
打小他就沒在這位表姐面前成功瞞住過任何事,哪怕女友就在身旁,談及的話題可能在晚上回房後招緻一場災難,但在表姐她們回來坐下後,周遭的壓迫氛圍已到了幾乎肉眼可察的地步,他實在沒有毅力再挺下去了。
捏着刀叉卻食欲全無的卓遠微微擡頭,首先看了一眼斜對面的饒新夏,被冤枉沒有換整套衣服的Alpha剛剛脫下了雪服的外套,裡面是正經的禮服西裝。
卓谕目光停在那件淺色外套上良久,舉起杯子悠悠喝了口紅酒。
她很早就發現了,當饒新夏為自己選擇面對外界的形象時,總會習慣性讓自己看上去更明亮一些。
比如此時在暖黃燭光下輪廓柔軟的米白色西裝,和内裡雪白的羊絨針織衫,把她本就柔和的面容襯得清雅而溫潤。
然而多年以前的情況并非如此。
在這隻金融大鳄還沒有完全長成之時,并不太會僞裝自己的形象,總是一不小心顯露出兇殘的本性,把那些容易在她面前張牙舞爪,揮揮小鉗子、擺擺小尾巴……的小魚小蝦們追得滿地跑,從此留下心理陰影。
姿容清越的Alpha生着一副柔和的長相,隻有當那薄唇緊抿,眼尾微壓之時,能透過晶瑩的琥珀,覺察出根骨中的冷厲和矜傲。
一個明明如此強勢的Alpha,為什麼要借着那副具有欺騙性的外表,将自己僞裝成一隻溫和的小羊羔呢……
卓谕放下酒杯,瞟見表弟眼神求救,微微笑了笑:“怎麼,打算讓饒新夏幫你發言麼?”
卓遠連連搖頭。
他哪敢讓身為董事的饒新夏替他發言,哪怕在繼承遺産後他也得到了董事會的席位,而且還算是卓越的大股東來着,但BS每年給集團貢獻利潤近百億,自己吃的分紅裡都有人家賺來的,怎麼好意思有這種想法。
卓谕看一眼身旁的Alpha,笑道:“也不是不可以,畢竟……饒總的思路應該比你清晰很多。”
咽了下口水,卓遠緊張地捏住玻璃杯,顫巍巍半天也沒送進嘴裡。
被點名的饒新夏就沒有他那麼多顧慮了,反正看這情況,讓卓遠來說隻會耽誤她待會的安排,不如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