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過去，伏野的頭發也比之前長了一些，摸上去沒有剛剃完那麼紮手。
好不容易撐到下午最後一門科目順利考完，放學鈴剛響，伏野就拎着書包從後門兩步跨到了樓梯口。
15分鐘前，藝術班的學生陸續放學，伏野咬着筆帽往樓下看，一眼就看到沈雨上背着畫闆站在實驗樓通往食堂的拐角處。
那是塊陰涼地，站着好多人。
也不知道沈雨上的夏季校服襯衫為什麼永遠比别人的要白一些，以至于伏野總是能在一群人裡一眼就看到他。
沈雨上手裡捏着兩個棒冰，一紅一綠，都還沒來得及拆開，因為太熱，彙集在包裝袋外面的小水珠不停往下滴。他時不時地就擡頭往實驗樓的方向看兩眼，最後拆開其中一個綠豆的塞進嘴巴裡。
伏野伸手推開了窗。
“伏野，你幹嘛呢？突然開窗做什麼？”監考老師突然喊了一聲。
于是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都回頭看了過來，坐在後排的幾個男生還趁機對了對卷子上的答案。
“太熱。”伏野随便回答道。
“熱？教室不是一直都開着空調麼？”
“太悶。”
“……”監考老師的臉色沉了下來。
“哈哈哈哈……”教室裡開始成片哄笑，本就因為考試而壓抑的氛圍，在這瞬間得到了短暫緩解。
監考老師屈着手指敲了幾下黑闆，然後起身走下講台開始在教室裡轉圈。
妄圖成為一種震懾。
不知怎的，伏野的餘光又重新瞥到沈雨上身上。
聚集在那塊陰涼地的人少了一些，沈雨上把畫闆豎着靠在牆上，安靜地坐在台階上吃手裡的棒冰。另外一隻大概已經徹底化了，被他直接丢進垃圾桶裡。
空調的冷氣一直對着後排吹個不停，伏野吸了吸鼻子，等監考老師過來，他又舉了舉手：“老師，我能提前交卷麼？”
“不能。”老師拒絕地很是幹脆，“咱們學校規定每場考試都不允許提前交卷。”
“哦。”伏野放下手，又偏過頭去看窗外，“好吧。”
于是監考老師更好奇了，他稍微彎了彎腰，迫使自己的視線和伏野的保持一緻，可他什麼都沒能看出來，窗外除了雲和樹，什麼都沒有。
“外面到底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能讓你十五分鐘來來回回往窗外看了七八次？”監考老師直起身子，把伏野桌上的物理卷子拿起來反複翻看了好幾遍，然後又重新拍回伏野的桌上。
他清了清嗓子，又重複道：“卷子好好檢查了沒？再仔細看看，一會要交卷了。”
說完，還用指尖點了點試卷的卷頭。
伏野收回目光，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卷子忘了寫名字。匆匆下筆之後，伏野又低頭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
“伏野。”老師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很明顯，這次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啊？”又怎麼了。伏野被喊得有些心慌，開始懷疑這監考老師是不是從頭到尾都隻盯着他一個人看。
“還有最後5分鐘，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坐好等考試結束嗎？”老師說，“把書包先給我放下，坐直坐好。”
伏野有些不太情願，但還是把手裡的書包放在了旁邊的窗台上，他突然覺得，這是轉學以來最煎熬的5分鐘。
下課鈴響，伏野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火急火燎地把卷子交到了課代表手裡，然後拎着書包竄出了教室，後門瞬間卷起一股熱風。
出了實驗樓，伏野往旁邊的角落裡走，大老遠就看到沈雨上沖他招手。
“伏──野──”沈雨上起身從台階上跳下來，也許是太激動，往前擠着人群走了三兩步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畫闆還靠在牆邊。
他啃掉最後一口棒冰，把畫闆夾在了胳肢窩，一邊說着“讓讓”，一邊往伏野這邊跑。
“跑什麼。”伏野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接沈雨上的畫闆，“放學怎麼不回宿舍，大夏天的在外面站15分鐘真不嫌熱啊？”
“不熱不熱……那拐角正好是個陰涼地，太陽曬不到……诶？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在那站了15分鐘，你在你們教室看着我了？”沈雨上揉了揉眼睛，“看着了怎麼不早點下來，我都快被烤化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考試來着，監考老師不讓提前交卷。”伏野笑道，停頓了兩秒之後重新開口，“剛不還說自己不熱麼。”
“我就是跟你客氣一下而已，我都快熱死了，你看我這額頭上的汗。”沈雨上盯着伏野的臉看了一會，“嘿嘿”笑了兩聲，“要不，我也跟你一樣去剃個寸頭算了，看着都涼快。也不知道我剪好不好看……”
“你？”伏野偏了下頭，“現在這樣不挺好看的麼，剪了做什麼？”
怪可惜的。
“嘿嘿，跟你開玩笑的，我可不想跟你一樣當個猕猴桃。”沈雨上笑了兩聲，擡着胳膊用手摸了摸伏野的後腦勺，“哦不對，現在是長毛的猕猴桃了。”
伏野倒也沒躲：“猕猴桃不是本身就長毛麼。”
“啊。”沈雨上愣在原地張了張嘴，眨着眼睛收回手，推了伏野一把，“好像也是……那你不早點提醒我？我自己都被繞進去了。”
伏野嘴角的血痂已經全都掉了，新長好的皮膚顔色有些淺，一擡嘴角就尤為明顯。
他有些無奈地偏過頭，去看沈雨上的眼睛：“行吧，那怪我。”
“我發現你頭發長得還挺快的。”
“嗯，好像是。”
“對了，我剛吃綠豆棒冰了，哈──你聞着味兒了沒有？”
“看到了。”聞倒是沒聞到。
“下次我還是多在畫室呆10分鐘再下樓吧，這天氣太熱了。”
“好。”
沈雨上這人身上永遠都隻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很像春日細雨蓋過一切植物的味道，而且不管穿什麼衣服，他身上永遠都是這個味道，伏野盲猜是洗衣液的味道。
可能今天他在畫室呆得久了，身上的青草味已經被鉛墨的味道完全蓋住了。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視線也撞在了一起。
伏野把頭一偏，說道：“你先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