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伏野的擔憂是對的。

晚上10點46分，沈雨上開始在床上翻來覆去不停地動，一邊動一邊喊着伏野的名字瞎哼唧：“伏野……伏野──你睡着了嗎？”

靜谧的夜被打擾，伏野歎了口氣，翻了個身看他。

正好趕上明天周六，宿舍樓外的那條街路燈都沒開。在一片黑暗中，他借着手機的光盯着沈雨上的臉。

“怎麼。”

“我好像有點胃疼……你那有藥嗎？”沈雨上似乎是疼得厲害，額頭上全是汗。

趴着大概也不太舒服，他又蜷縮着身子，用兩隻胳膊抱着自己的膝蓋，連那張清秀的臉也全部埋了進去。

姿勢很像一個嬰兒。

“沒有。”伏野沒撒謊，他來二經的時候根本沒帶常用的藥。

“啊，那怎麼辦呀，好疼……”沈雨上的聲音越來越弱，然後悶在薄被子裡，“伏野，要不你還是幫我叫個救護車吧……”

于是，伏野徹底睡不着了。

他翻身從床上跳下來，然後把沈雨上床頭的藍色小夜燈打開。黑夜被淡淡的冷光驅逐，伏野彎腰小聲問他：“能坐起來嗎？”

“不能……太疼了，隻有這麼躺着的時候好像能稍微好一點。”

“那能背麼。”

“背？”沈雨上的頭從被子裡冒了出來。

“嗯，帶你去醫院，你白天涼的東西吃太多了，有可能是急性腸胃炎，得去醫院開點藥。”伏野伸了伸手，想把沈雨上從他的床上扶起來。

大概生病的人都很脆弱粘人，伏野剛伸出右手，沈雨上就跟隻小奶貓似的直接黏了上來，兩隻手抱住了伏野的胳膊。

發燙的臉也順從本能貼了過來：“伏野……好疼……”

距離，太近了……伏野下意識想躲開他，他往後退了一步，沈雨上就跟着往前追，整個腦袋都快從自己的枕頭上滑下來。

伏野又怕他的頭磕到旁邊的欄杆上，所以隻好任由沈雨上這麼抱着，用另外一隻手試探着去摸他的額頭：“還好沒發燒。”

“誰發燒……我麼，我發燒了？啊……怪不得我覺得頭暈。”沈雨上黏黏糊糊又哼唧了兩聲。

伏野決定不再理這人。

他掃了一眼床底，把自己的鞋找出來，方便等下走的時候直接穿。

伏野繼續低聲哄着沈雨上，想讓他松手。可他甩了兩下沒甩開，隻能低着頭無奈地“啧”了一聲。

“你能不能先松開……你這樣我沒法換衣服……”

“不是穿着呢麼。”沈雨上往伏野身上胡亂抓了一把，最後攥着他的黑色背心仰臉道。

真是服了……怎麼有人生起病來這麼煩人。伏野垂眸又說了一句：“你再不松手我就不帶你去了，自己疼着吧。”

沈雨上這回沒再說話，但也沒動，伏野一臉無奈，隻好用另外一隻手摸到自己床上把校服長褲抽了過來。

單手換褲子這事對伏野來說并不算難，但現在被沈雨上這麼用兩隻胳膊拽着，多少還是有些困難的。

換完褲子穿好鞋，伏野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沈雨上還是不松手，伏野也懶得換掉自己身上那件黑色背心。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沈雨上，讓他趴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後輕輕往上一掂。

沈雨上像是被吓了一跳，兩隻手條件反射似的環在了伏野脖子上，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但胃疼帶來的痛感還是太強烈了，他的慌張不安轉瞬即逝，最後隻剩下輕聲呢喃：“伏野，是你嗎？”

“……是我。”伏野稍微側了側臉，沈雨上的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裡，毛茸茸的碎發掃着伏野的脖子，有點癢。

加上沈雨上每隔幾秒鐘就忍不住哼唧一聲，濕潤的鼻息一下子撲在了他的鎖骨上。

伏野把又人往上掂了一下，小幅度活動了一下脖子，然後把搭在椅子靠背上的黑襯衫捏到了手裡：“疼就别說話了。”

“我不……”沈雨上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啞了，“不說話我更疼，你跟我說說話，分散一下我注意力成麼。”

“都這會了還想着分散注意力呢。”

剛剛抱着我死不撒手的人是誰？

喊着讓我給他叫救護車的是誰？

伏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兩個人墨迹了半天才出宿舍，蹑手蹑腳下樓敲開了宿舍阿姨的門，彙報完突發情況之後，伏野着急忙慌地帶着沈雨上往校門口走。

“伏野，你剛剛怎麼不幫我也換件衣服啊，我穿這套睡衣去醫院……是不是會被人笑話？”沈雨上突然冒出來一句。

“什麼。”伏野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沈雨上身上穿的夏季睡衣是蠟筆小新聯名款的。

上衣前胸是小白，褲腳的位置印着蠟筆小新本人，還在賤賤地吐舌頭。

伏野忍不住笑了笑，又偏頭去安撫他的情緒：“不會笑話，但應該會覺得你幼稚。”

都高中生了還穿這麼可愛的睡衣，不是幼稚是什麼。伏野心想。

“真的？你可别騙我啊。”

“不騙你。”别人不知道，至少伏野自己覺得這身睡衣是挺可愛的，尤其是前胸那隻瞪着眼睛的小白狗。他後背稍稍用力，将沈雨上托得更高了些，“人都疼到進醫院了，還擔心睡衣做什麼？哪個醫院規定不能穿着睡衣進去了？”

這話逗笑了沈雨上，他趴在伏野的背上抽抽了兩下，又怕自己掉下去，用力往上爬了爬，圈着伏野脖子的兩隻胳膊也跟着緊了一緊。

“幹嘛，我說錯話了？這麼使勁勒着我。”

“沒有。”沈雨上小聲回答，“我就是怕掉下去。”

“不會，你又不重。”伏野又把人往上拖着，走得更快了些。

後來沈雨上疼得厲害滿頭是汗，眼框紅着，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他閉眼輕輕地哼唧，然後被伏野扶着塞到從半路攔下來的出租車裡。

“師傅，我朋友胃疼得厲害，麻煩您稍微開快點成麼。”

“哎呦，怎麼出這麼多汗。”司機大叔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躺在後排臉色蒼白的沈雨上，直接猛地踩了一腳油門往醫院的方向去了。

他們隻用了6分鐘就到了醫院的急診樓，伏野把兜裡僅剩的幾張紙币遞過去，這才意識到這周的生活費伏微還沒給他。

“師傅，這錢您拿着，我就不等你找零了。”伏野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抱沈雨上，然後重新把他扶起來貼在了自己的背上，“沈雨上，睜眼，别睡了……到醫院了。”

伏野顧不上自己身上的汗，不知是怕沈雨上發冷，還是怕有人真會笑話他的睡衣，伏野把自己的襯衫外套拿在手裡抖了兩下，反手裹到了沈雨上身上。“衣服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