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兩天藝術樓的電影伏野還是去了，不過這回施黎沒跟上次那樣又光明正大跑來教室編着謊話騙老師，伏野主動去找許天葉請了兩天假，說是最近身體不太舒服，白天得上課，隻能趁着晚自習的時間去學校旁邊的小診所裡挂水。

伏野以前從不說謊，一是覺得沒那個必要，二是覺得自己有些說不出口，可現在他站在老師辦公室裡裝起病來……就連施黎差點都被騙過去。

許天葉看着站在桌子旁邊單手扶着牆，臉色有些蒼白，時不時就偏頭重重地咳嗽兩聲還吸着鼻子的伏野，最後還是心軟給開了假條，不停地叮囑他說要按時吃藥，晚上不要熬夜，如果過兩天還沒好轉的話就去醫院找醫生開個全面檢查的單子好好查一查，如果沒人陪着去就給他打電話，任何時候都可以。

伏野點了點頭，甚至不敢擡頭去看許天葉的眼睛，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說話都不太連貫：“知道……了，謝謝老師。”

在伏野的記憶裡，除了伏微，還真沒見過有誰會對他這麼上心，會擔心他吃不好穿不暖，擔心他生病了硬抗，擔心沒人陪他去醫院……

有那麼一瞬間，伏野覺得内心有些焦灼，還有點良心不安。

可出了老師辦公室看見施黎的那個瞬間，伏野的愧疚好像突然消失殆盡，他直了直身子清了兩下嗓子，把自己的書包随手丢給施黎讓他拎着。“幫我拿一下，讓我稍微緩緩。”

伏野是真的有些頭暈，但施黎以為是他第一次說謊導緻的心虛，自然也沒當回事，嚼着口香糖把兩個書包随意地甩到了背上。

“卧槽，伏哥……你真不愧是我哥。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覺得以前我是真瞎，怎麼就沒看出來你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啊。簡直天衣無縫，毫無破綻……佩服佩服。”

施黎剛剛就在門外站着，幾乎目睹了整個過程，從伏野沉着臉喊了句“報告”再到他現在手裡拿着整整兩天晚自習的假條出來，施黎的腦子非常自覺地冒出來曾經不知道在哪看過的書——《論影帝是如何誕生的》。

施黎非常認真地思考了一番，覺得伏野不去學個表演真是可惜了，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張臉，還有演技。

“哪種？”伏野卻一幅問心無愧的模樣，偏頭問他，“我是真有點感冒了，你沒聽出來麼。”

被他這麼一說，施黎才意識到伏野說話确實帶着一點鼻音。

他眨了眨眼，小跑兩步跟了上來，“啊？不是……真感冒了啊？我靠，我剛還想問你是怎麼裝的這麼像的，連鼻音都能夾的這麼真實，原來真病了啊，怎麼搞的？大夏天的還能感冒？”

“估計是教室空調吹的。”他們這個班的學生有時候确實挺不要命的，空調的風口本就對着後排，有些人還把溫度調的特别低……都這樣了還有幾個座位在中間的男生揪着自己的領子不停喊熱，然後趁下課10分鐘跑來伏野旁邊吹空調。

可謂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放學時間整個校園人聲嘈雜，伏野擡手忍不住按了按自己有些乏困的額頭，決定跟沈雨上和施黎他們看完藝術禮堂放映的最後一場電影，真得去小診所開些感冒藥吃。

禮堂最後一晚放映的電影是張國榮的《霸王别姬》，施黎看了沒幾分鐘就往後一仰頭，靠着椅背開始打哈欠。

而沈雨上似乎很喜歡這種題材的電影，一邊往嘴裡塞零食，一邊認真去聽電影裡的每一句戲詞，偶爾會湊過來小聲地跟伏野讨論一下劇情。

“伏野，你說……段小樓這人怎麼那麼讨人厭。”沈雨上咬着一根巧克力棒，微微皺着眉。“程蝶衣真慘。”

“段小樓？”伏野其實因為感冒頭痛也沒看進去多少，隻依稀記得前面十幾分鐘的劇情。而且，主角不是叫什麼小石頭麼，段小樓是誰……伏野深吸了一口氣，偏頭點了點頭，不想掃了沈雨上的興。“嗯，我也覺得挺讨厭。”

“是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跟我想的一樣。”沈雨上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亮了亮，扭頭繼續看電影。伏野在一邊聽得昏昏欲睡。

感冒真難受啊……腦袋就跟快要爆炸了似的。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伏野閉上眼睛，大腦自動捕捉着跟他相關的碎片式記憶，比如今天中午吃了一份烤肉拌飯，數學課上許天葉留的那道題正确答案果然跟他寫在作業本上的一樣……

比如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伏微在抱着他流眼淚……

又比如年幼的他被父親抱在懷裡，伏微跟在旁邊，他們一直一直沿着這條路走，那是他們回家的路……

“楚霸王都跪下來求饒了，京戲能不亡嗎？”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

兩個電影主角的聲音在這混亂的旋渦裡越來越遠，最後徹底沉了下去。

……

“伏野，伏野，醒醒——電影放完了。”

沈雨上輕輕晃了晃伏野的肩膀，伸手拍了拍他的臉。伏野被叫醒，他有些茫然地往旁邊看了一眼。

“我就說這電影很無聊吧……伏哥都能睡着。”施黎站在後排同樣拍了一下伏野的肩膀，然後把他扶了一把。“禮堂不是開着空調麼，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給——”施黎遞過來一包沒拆封的濕巾，“擦擦汗。”

“啊。”伏野清了清嗓子站起來，環視了周圍一圈，“結束了，那回宿舍吧。”

伏野用濕巾擦完額頭，随手丢到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裡，然後跟着其他藝術班的學生出了禮堂。

第二天伏野的感冒确實加重了，他讓施黎幫他找許天葉請了白天的假，自己窩在宿舍的床上睡了一覺。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下午才被施黎的電話吵醒。

電話那頭的人着急忙慌地喊他的名字，然後重複了好幾遍“出事了”。

伏野的困意瞬間就被施黎吵沒了，他下意識往沈雨上的床鋪上看了一眼。

薄涼被疊的整整齊齊，早上出門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伏野這才意識到沈雨上中午吃完飯沒有回宿舍，大概是怕吵到他睡覺。他的喉結滾了兩下，張了張嘴說道：“出什麼事，沈雨上又怎麼了。”

“這回還真不是沈雨上。”施黎說，“是咱兩……電話裡說不清楚，你現在快點去實驗——算了，直接來教務處，你們班主任已經過來了，就在我旁邊站着呢……”

伏野猛地翻身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