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不晦氣暫且不提,從道德層面他們就做不出來掘墳挖骨這種事。
“先生,死……死者為大,此番行徑恐有不妥吧,怕是要遭天譴的。”
有學生說。
其他人覺得有道理,也開始小聲附和。
婁山的表情不太妙,突然吼了一嗓子:“都給我閉嘴!”
“不想學的,現在就滾回去收拾東西,你們要實在不想刨墳,呐,邊兒上還有用草席包着的,随便挑一個吧。”
亂葬崗的屍體大多都是無名屍,自然沒有碑墓風水之說,大多都是以冰簟覆蓋。
抛于荒野,能有個土包的都算不錯了。
學生中年紀稍大點的青年遂掀開冰簟,一股惡臭襲來。
一瞬間,尖叫聲幹嘔聲連成一片。
亂葬崗或許從來都沒有如此熱鬧過。
宋序死死抓着木箱的背帶,不願意再往前一步。
但他一回頭,發現婁山正如餓狼般狠狠盯着自己。
沒辦法,隻能随便選了腳邊的一個土包開始挖。
心想土裡的至少要完整些,一會動刀也不至于那麼難看。
宋序先雙手合十對着墳包主人拜了拜。
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有怪莫怪有怪莫怪,都是那邊那老頭兒逼的,你們要找就去找他,千萬别來找我。
當然要找我也行,托夢就好,現實裡見面晚輩怕是遭不住啊。
囑托完,便找了塊被蟲蛀爛了的木頭向下挖。
照理說這種墳不可能埋太深,誰有那閑工夫。
但宋序挖了半天都不見屍體,眼看都要挖了有六尺多了,宋序暗暗歎氣怕不是碰上了個假墳,白刨了這麼半天。
可就在這時。
木闆戳到了個硬硬的東西。
他扔了木闆用手扒開一些土看看,裡面居然是副棺材,而且價值不菲。
因為摸到的棺材邊緣還有漆飾。
這可不像窮人能買得起的棺椁。
宋序喊道:“先生,這有一副棺材!”
婁山聞聲過來,還有旁邊幾位同學,都把腦袋探進了洞裡。
其中丙壹事組的,一個叫陳思棋的說:“亂葬崗居然能有這等材質的棺材,倒是新鮮。”
另一同學附和道:“所以說生前富貴有何用,死後還不是照樣連座墓都沒有,還要被人刨墳。”
婁山瞪了那人一眼,讓他閉嘴。
轉而對宋序道:“把棺材弄出來。”
幾個學生合力擡出棺木,慢慢推開蓋子,一張美貌的臉瞬間便暴露在了火光裡。
這臉說男不男,可說女也不女。
因為屍身雖穿了男人的衣袍,可臉上卻畫着花旦的妝面。
大概是個伶人。
然而詭異的是,方才動土時宋序還刻意觀察過,這絕對是座老墳,墳頭草的根紮得老深了。
但棺材裡的屍體卻十分完好,甚至都不像屍體,更像一個活人在裡面安安靜靜的在裡面睡着了。
婁山解開他的衣袍,看了前胸和肚皮,說:“夏三月的屍體,經一兩日便會有肉色變動,你們看他胸前并無明顯黯色,死亡時間,應該是今日。”
宋序:“那就奇怪了,我看墳上的須芒已長了有三尺高,至少也得一年時間,而且我刨土的時候發現這土塊間十分緊實,不像新挖的墳。”
陳思棋也湊過來說:“這人……我看着怎麼那麼像鳳水縣的流雲老闆。”
宋序皺了皺眉,“流雲?”
“對啊,就是鴻诩戲班的流雲,他本名叫劉願,去年還在見喜三元唱過呢,你們居然不知道?”陳思棋說。
見喜三元宋序确實去得多,可他又不愛聽戲。
等回頭問問柳司珩,那個風流浪蕩子肯定知道。
婁山臉色将煙杆插進腰帶上,蹲下摸了摸棺椁,臉色變得複雜起來。
旁邊的小姑娘拽了拽婁山的袖子,“先生,要不我們回去吧,此地詭異得很,該、該不會真有鬼吧……”
她深吸了口氣,還以為又要迎來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
結果婁山不但沒再說重話,還慈祥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示意她别怕,緊接着對宋序命令道:“驗屍。”
宋序點點頭,打開皮褡裢,又從箧笥裡取出醋糟洗罨屍體,目的是為了讓屍體先軟化。
軟透後,用水沖去醋糟,傷痕即顯。
可宋序仔細檢查了一遍,流雲的身上并無傷痕,就連撞擊捶打之類的痕迹都沒有。
這時婁山遞給了他一塊浸了水的帕子,示意他先把死者臉上的妝擦幹淨。
果不其然,待淨面之後,便可看到死者面呈烏黑,嘴唇發紫,似是中毒的迹象。
宋序趕忙重新擡起劉願的手,對旁邊的陳思棋說:“快,将火拿近些。”
因為死者指甲上染了蔻丹,光線又太暗,所以剛才沒太注意指甲的異常。
現在再細看,便能瞧出甲縫内的烏青。
陳思棋湊近一瞧,忽然眸光閃動,擡頭對婁山說:“先生曾教導過,飽腹後服毒,唇甲青而腹肚不青,他會不會是把毒下到了自己飯裡,想着做個飽死鬼一了百了?”
……
婁山倒不着急反駁他,隻是反問:“所以你認為這是自殺?”
“不、不敢确定。”陳思棋心虛地低下頭。
婁山說:“驗屍需細心謹慎,莫要想當然爾。”
陳思棋:“先生教誨的是。”
與此同時。
宋序起身撣幹淨衣擺上的塵土。
揖禮斷言道:“先生,學生敢笃定,此乃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