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伯麟眉頭緊鎖,似乎對這起案件的複雜性感到棘手,“怎會如此啊。”
他一揮袖,背着手來回走了兩圈。
“莫不是真如傳聞那般,是仙人到此?”
“仙人個屁。”江謹承嘁了一聲,略帶嗔怒道:“我且問你,既是仙人,那應該以救濟之道還是應該以殺生之道?”
鄧伯麟愣了愣,“自然是救濟。”
“所以啊,哪有什麼仙人,就算有,也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江謹承說完,看了祁讓一眼,好像在尋求表揚。
這些話都是祁讓在之前說過的,他聽進去了。
此時現場已被官差清理完畢。
整個戲樓内隻剩鄧伯麟、墨九華、小花臉和特察司的四人。
宋序給屍體做了初步的檢查。
屍體無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迹象。
要說是突然猝死。
看着也不太像……
大部分猝死者死亡前都會呼吸困難或胸悶胸痛,這時她完全可以通過呼喊或拍打進行求救,可裘鸢鸢沒有。
仿若夕陽餘晖,緩緩落下。
宋序拍了拍手上的粉塵,轉身問小花臉:“你可知她生前是否患有頑疾?”
小花臉思考許久。
而後搖了搖頭。
鄧伯麟問:“難道小宋少爺懷疑她是犯病而亡?”
宋序:“不确定,這得等剖屍後看器官有無明顯病變,我資曆尚淺,還是得找仵作。”
可小花臉一聽要剖屍立馬急了,抱着屍體不撒手,哭得愈發悲痛。
“不可剖屍,不可剖屍,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人都死了,求你們給她留個全屍吧。”
“她是你阿姊?”祁讓忽地問了句。
小花臉擡手擦了把眼淚,戲妝便花得模糊一片,都分不清眼睛鼻子。
他的聲音哽在喉嚨裡,結結巴巴地說:“當……當初要不是她,我們兄弟幾個早就餓死了,她待我……就跟親阿姊一樣。”
柳司珩:“那你們因何至此?”
“阿姊說,今日是她大師兄的忌日,師兄生前她他不薄,所以今日必須得回來唱這出《鏡中仙》,以告慰師兄亡靈。”
祁讓:“你與死者同台,可曾注意到她有何不适?”
“我……未曾留意,隻當她是太過投入……”
小花臉說着,淚珠一顆顆從眼眶落下,打濕了襟口。
“明明來之前阿姊還好好的,也從未聽說她有何毛病。”他抿了抿唇,“一定要剖屍才能查案嗎?”
普通人無法理解解剖之法,在他們看來,這種行為是要遭天譴的。
就連同意剖屍,也會變成别人口中不忠不孝的孽障。
但看小花臉也是真心希望能早日查清案子,還阿姊一個公道。
宋序微微遲疑:“這個……還需和當地仵作商讨過後才能決斷,我現在沒法跟你保證。”
在亓國,仵作算是賤業,沒幾個人願意幹。
就是有,也多是兼職。
鳳水縣之前的老仵作是個光棍,死後縣内便再無仵作之職了,一直與中西縣和京兆府共用。
這一去一回需要花些時間。
鄧伯麟提議:“不如先把屍體帶回公廨,等晚些再讓宋少爺和仵作一同驗屍。”
幾人便也同意了。
鄧伯麟便和小花臉帶着屍體先回了縣廨。
一時間,樓内就隻剩下了五個人。
祁讓走過來,看向角落裡的戲班班主墨九華。
他還是剛才秦望的那身扮相,隻是摘掉了髯口。
墨班主本人容貌雖不像戲班其他人那樣出挑,卻也稱得上是一臉正氣。
難怪,能将秦望演得入木三分。
可惜墨九華是個酒鬼,才這麼一會兒功夫,手裡的酒葫蘆已經見了底。
他将葫蘆倒握在嘴邊使勁搖了搖,抖出了最後兩滴酒,然後砸吧砸吧嘴意猶未盡。
餘光瞥向跟前的祁讓說:“縣令都走了,你們還不走?”
祁讓展示了身上的令牌,“特察司見學六事,問你幾個問題。”
墨九華冷了他一眼,“問。”
“墨班主,今日園子中可有異常?”
“能有什麼異常,所有人都按部就班……”
墨九華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看着四人頓了頓,“我想起來了!”
“那個小蹄子她竟敢打我,你們不去拷問她,反倒質問我作甚!”
他的酒勁未消,言語也不太清醒,都不知道裘鸢鸢已經死了。
祁讓對他搖了搖頭。
心想暫時是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了。
“師父,師父……啊呀——”
幾人轉過臉去,見從門檻裡踏進了個少年,腳下沒落穩摔了一跤。
少年身上還穿着純色寝衣,頭發也沒梳,隻是用發圈簡單盤了起來。
小跑起來發髻便一顫一顫的。
宋序忍不住吐槽:“這戲班什麼章程,班主上台喝得爛醉,徒弟睡到五日三杆都不起來。”
江謹承用劍鞘攔了一下,“何人?”
“草、草民宴、宴不盡,是他的徒、徒弟,這是我師、師、師、師父。”
好家夥說完一句話給孩子累夠嗆,一邊喘氣一邊擡着袖子擦汗。
柳司珩覺得有意思,拍拍江謹承的胳膊示意他把劍放下,彎腰問少年:“你也是唱戲的?”
少年似乎是聽出了柳司珩話裡的疑惑,連連擺手說:“我、我隻有說話才、才這樣,唱戲的時候我不、不結巴。”
“哦,所以裘鸢鸢是你的?”
“師妹。”
宴不盡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小、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