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就一個,結果江謹承伸手一拎,斷斷續續地扯出來了好大一串。
大概得有二十來個。
摔在桌子上,發出了叮叮當當的響動。
江謹承的手瞬時頓在了半空中,倒吸一口涼氣,“我勒個去……”
祁讓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剛剛說信物,是何信物?”
江謹承下意識清了清嗓子,臉涮地一下漲了通紅,“我……這個……這個……”
“還是我來說吧。”
柳司珩合上扇面,緩緩解釋道:“以前匪幫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一到秋冬就放假,他們管這個叫貓冬,相當于匪幫過年,等來年的四月十八再回老地方‘碼人’。”
“這期間,有家的歸家,沒家的,要麼去癸市賭場,要麼,就去找海台子。”
宋序歪頭問:“海台子是什麼?”
“就是暗娼。”祁讓冷冷道。
“對。”
柳司珩繼續講述:“海台子和花樓裡的姑娘不同,大多數都是有家有室的,隻因生活所迫才……”
“所以這買賣見不得光。”
“做暗娼生意的,會事先準兩種鈴铛,一種内置重物,而另一種镂空,每個鈴铛都刻了姑娘的花名,若掌事當晚拿出來的是響鈴铛,就說明它的主人能接客,若不響,就是讓客人另擇他人。”
“當年白衣教為了賺錢,在大亓境内大肆搞暗娼生意,便就不再有什麼土匪貓冬之說了。”
說到這,宋序做手迹的筆随着他瞳孔的驚訝而停了下來,心中默默開始數起了鈴铛。
一、二、三、四、五……
難怪一個人能喝這麼多“四物湯”。
看來這劉願……
精力還真夠旺盛的。
不過一個劉願,既要女裝扮錦繡,又要來回兩縣喝湯,還有功夫去找海台子?
他哪那麼多時間?
祁讓眉頭緊鎖,臉色冷了下來,愈發陰沉,“想不到在我大亓到今天都還有此等行徑存在,簡直視國法于不顧。”
“呵,黑處的烏鴉多了,朝廷又何曾真正關心過百姓的疾苦?”
“不過是一群高高在上,隻顧自己享樂的權貴罷了。”
“若非司空家人已腐敗至此,又怎會有那麼多不公之事發生?”
江謹承說完,柳司珩拿扇子的手都頓了頓,替他捏了把汗。
他轉頭瞥了眼祁讓,顯然殿下的表情已經變得很難看,隻不過還沒有爆發。
柳司珩連忙上前捂住江謹承的嘴,笑着充當和事佬說:“朝廷之大,難免有疏漏之處,也并非所有人都是頑劣之徒,仍有忠良義士在為百姓謀福祉,你我皆是大亓子民,當以大局為重哈哈,大局為重。”
兩個“大局為重”,分别說給不同的人。
其實祁讓真正氣的也不是江謹承,他也隻是說了實話而已。
若非朝廷的确存在問題,那麼當年也就不會有白衣教和孤月關事變。
隻不過十八年已去,當年的許多問題到現在都還沒解決明白。
他這個當太子的,也難逃其咎。
其實許多消息從鄉縣傳到州府再傳到京都進入皇城,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和可靠性還剩多少大家都心知肚明。
作為太子,他亦是明白的,但大多數時候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太子必須得懂得籠絡人心。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不受寵的太子。
就隻能當别人眼裡的殿下而非自己認為的儲君,這才導緻下面滋養碩鼠。
他深深歎了口氣。
似欣慰,又似惆怅。
祁讓面色不變。
他平日總挂的一副死魚臉,但現在态度緩和了許多。
他拍了拍柳司珩的肩,示意自己沒事,而後回歸正題道:“雖說白衣教早被鏟除,但當年教中信徒甚多,難免留下不少餘孽,此事是否真與白衣教有關不敢妄下定論,我想,調查這銀鈴之事就交由我和江謹承吧。”
柳司珩點點頭:“也好,序序晚上要驗屍,我呢,也得再摸摸這戲園子的底,隻能辛苦你們二位走一趟了。”
***
都城到鳳水隻需三個多的時辰。
月光下,中年人步履匆匆穿過街道,向着義莊的方向而行。
此人就是京都唯一的仵作。
韓通。
在大亓,仵作不入正官,平時都有自己的一些小營生。
韓通家裡是做裁縫的,今天要給客人送成品耽誤了些時間。
等趕到鳳水縣的義莊,已經戌時一刻了。
剛好宋序也才從戲園過來,錦袍上沾滿了塵土。
原本精緻的刺繡在下樓時被挂得有些變形,幾縷殘絲在風中無力地飄蕩着。
發髻也不再整齊,幾縷發絲散落在前額,顯得有些狼狽。
“韓先生是吧?晚輩叫宋序,是特察司六事的驗屍官。”
宋序鞠了一躬後,亮了亮聽雪堂的臨時腰牌。
還在氣喘籲籲。
韓通微微點了下頭,目光立刻被他那不尋常的裝束和狼狽的外貌所吸引,“上官這是?”
宋序趕忙拍幹淨衣袖上的灰塵,嘿嘿笑着,“方才嫌疑人想逃跑,抓人時候弄的,不礙事。”
韓通雖常年與官家打交道,但還是第一次遇見宋序這般好玩的小鬼。
總給人一種又可靠又冒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