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除了陶春都是自己人。
柳司珩便撕了唇上的胡須。
對李萬發拱手道:“李大人,又見面了。”
“怎麼又是你們?”
李萬發先是驚訝,随後嘴角翹了起來,似乎又有些得意,裝腔道:“聽雪堂這回可沒像縣内下達任何公文,你們就算是特察司的人,也隻是協助,沒有辦案權力的呀。”
“那是自然,審訊斷案全憑大人做主,我們協助就好,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不是。”
李萬發上次被幾個小鬼折磨得頭都大了,本來是鳳水縣的案子,卻三天兩頭來折騰自己。
此刻難得笑了,“哎呀柳司珩,你不來公廨當差真是可惜了。”
“也好。”李萬發甩袖坐下,撣了撣衣襟,“既然江少俠是第一個進來的,那就說說當時的情況吧。”
江謹承:“當時火勢很大,我看到陶春娘子跪在地上,除此之外屋中沒有任何人,門窗完好。”
“緊接着宋序就沖了進來,用面盆裡的水滅了火,再然後,就是現在這樣。”
“兩個疑點。”柳司珩斬釘截鐵道。
“首先,火勢那麼大,但這紙紮人竟然才燒了一半。”
“隻怕是有人故意控制了時間,讓我們能在燃盡之前剛好闖進來,以營造天降神火的假象。”
說着,柳司珩看了陶春一眼。
畢竟所有人都是因為她的那聲驚叫才上來的。
也算是……她間接将這起事件往鬼神之上引。
但沒有證據。
柳司珩也不能妄下結論。
于是他繼續說:“其次,謹承也說了,火光沖天啊,那為何屋裡的其他東西包括最易燃燒的桌布都完好無損?”
“我猜,兇手或許是使用了某種引燃物。”
江謹承一聽,忙趴在地上聞了聞,“……有股蒜味兒。”
“不是蒜,是火石。”宋序把鑷子連同着紙屑一起遞給李萬發,李萬發放至筆尖嗅了嗅,皺起了眉頭。
宋序解釋道:“大人,兇手許是先将紙人浸泡,當水揮發之後,磷便會暴露出來,遇到空氣燃燒。”
“而紙人本來就是濕的,所以燃燒得才沒那麼快。”
李萬發點點頭。
“嗯,本官大概聽懂了。”
“可這活人變紙人又該怎麼說?”
祁讓瞥向陶春娘子:“那就得問問在場的目擊者了。”
……
陶春擡頭眨眨眼,身上抖得更加厲害,也不知她現在是清醒的還是瘋的。
見此情形,宋序蹲到她身前,輕輕拍了拍陶春的胳膊說:“别怕,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我們和大人都會幫你的。”
陶春似乎對宋序沒有對其他人那麼戒備,她有些後怕地咽了口唾沫,而後抓住宋序的袖子,眼睛看向紙人所在的位置,“他當時就是站在那兒……說要殺了我。”
“我害怕,我就就用枕頭敲暈了他,正要開門逃跑的時候,他卻又站起來了。”
說到這兒,陶春猛地瞪大眼睛,瞳孔驟縮,“就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着了!火燒得好大好大……”
“我、我不敢碰他,腿軟了出不去,就隻能爬到了桌子下面。”
“他為何要殺你,你不是他妻子嗎?”江謹承不解。
“呵。”陶春冷笑一聲,“妻子?”
“怕是早就名存實亡了,他待在玄同教的時間比待在床上都多,為了那個真人的一句話,他竟然……”
陶春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擠出一句:“竟然不惜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她兩手把臉一捂,眼淚便從指縫中向外湧了出來。
陶春的聲音顯得十分無奈:“可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不是。”
“就因為信了玄同教,就變了,變得暴戾蠻橫,荒淫無道。”
“根本就不是什麼兇案,是報應,是老天爺對他的報應!”
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李萬發,李萬發也是玄同教的信徒。
今天這一頓,恐怕是把大半輩子的積蓄都花出去了吧。
他用灰布袖子擦擦汗,忙替自己辯解說:“那什麼,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過現在看來這玄同教确實有問題。”
“那什麼,你叫陶春,你夫君是叫?”
李萬發趕緊扯開話題。
陶春卻又犯了病,尖叫聲刺耳而尖銳,讓人的耳膜感到一陣刺痛,仿佛連空氣都在這聲音中凝固。
宋序拉都拉不住,還被陶春在手臂上咬了一口,宋序忙捏住對方的兩頰将人推開。
這時,陶春身後的祁讓偷偷擡手,朝她脖頸處往下劈了一掌。
陶春随即暈了過去,倒在了祁讓懷裡。
李萬發:“你幹嘛?!”
“太吵了,讓她先睡會兒。”祁讓的性子也不想做多解釋,把陶春重新扔給了宋序。
宋序無奈隻能先安置好陶春,然後跟柳司珩一起把紙人豎了起來。
動作間,似乎有個什麼東西從紙人身上骨碌碌落下,砸在了木地闆上,發出一聲“咚”的悶響。
江謹承将其撿起來,打量道:“好像是個印章,寫着什麼川什麼戶的?”
“我看看。”祁讓接過去看了眼,臉上表情突然凝重,但很快又恢複常态,“臨川郡司戶參軍,杜戎期。”
“什麼?是官印?!”
李萬發心中一驚,急忙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祁讓面前,幾乎是在搶奪般地從祁讓手中奪過那枚印章。
确認過之後說:“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臨川的司戶參軍怎麼跑到京都來了?
還正好死在了中西縣的地盤上。
“這這這……這不是坑本官嗎。”
李萬發重重地拍了幾下大腿,眼睛死死盯着那印章上的紋路和字樣。
屈曲回旋的篆書填滿了整個印面,官印的用料都是皇家特供,民間幾乎買不到,更别說造假。
而且在京都冒充臨川的司戶。
好像,意義也不大。
可不管他是為什麼而來,一個臨川的官員死在了中西縣的地盤上,這可不太好向上面交代了啊。
“我記着臨川郡在江南一帶,來京都的話,好像走水路也得一個多月。”柳司珩說。
宋序點點頭:“每次,坐馬車的話就更不用說了,在職的司戶參軍哪有那麼多時間,除非是京都有人召他入京。”
李萬發:“不會是天……”
他趕緊捂住嘴,心想不能這麼倒黴吧。
若真是如此,問題可就更嚴重了。
杜戎期現在還生死未蔔,被密令召入京的官員竟在城外遭遇了這種事。
保不齊是後面有什麼團夥在搞鬼。
李萬發就一個縣令,他可擔不起這麼大的責。
他忙說:“這樣,你們幾個看好現場,本官、本官先回縣廨叫人。”
李萬發走得着急,跑遠了都還能聽到他在喊:等官府,别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