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君已然供了所有信任與此人,可是他居然敢騙他!
在生辰之夜親手給了他假的起死回生之藥,到底用何居心!
蒼君終究還是不忍殺了陳善,他将洛旻重重扔在了地上,而後轉頭看向奈瑛。
“你倒是護主心切!”蒼君一掌向跪着的女子拍去,無法發洩的怒氣隻得釋放在這個女子身上。奈瑛并未反抗,人直接從房裡破門重摔在了室外寒冷的青石地上,口中吐了幾口黑血,一時掙紮着倒在地上未能站起。
在地上猛咳不已,才嘗到呼吸的少年焦慮至極地站起來,踉跄着就要往奈瑛的方向走去。
“你再敢走一步,本座便殺了她。”蒼君殺意淩然地瞪着洛旻,絲毫不顯平日半點溫情柔意。
少年僵硬地轉過身怔然地望着蒼君,頸脖上已出了明顯駭人的淤青,顯得如此孱孱脆弱不堪。
他悲傷的目光靜靜落在蒼君身上,滿臉淚痕。
“前些日子,阿娘又托夢給我了。”少年微低下頭,不再去看蒼君,依然有淚水順着少年如琢如磨的側顔落下,如絲如縷的苦澀與寒冷恍若此後都凝聚在這隆冬裡無法消散。
“我和阿娘說,我要送給心悅之人的面具快畫好了。阿娘還笑我,那面具定是畫得醜。”頭一次少年提着阿娘的時候,臉上并未帶笑。他似是想笑着,卻又實在笑不出,聲音嘶啞帶着哽咽,“我還和阿娘說,我的心悅之人是這江湖上最厲害的人,他對我很好,一直都護着我。我以後不去當醫聖谷的谷主了,我就要……好好伴在他的身側。”
少年說話很慢很輕,言到最後一句都近乎無了聲,卻讓蒼君的狂執怒意有幾分收斂下來。
“阿娘說,江湖險惡,我太心善,恐我識人不清。興許那人也是騙我的,同是為了起死回生之藥。我不信,我與阿娘說蒼君和旁人是不同的。阿娘不信,讓我取個藥丸放在那琺瑯瓷盒裡送與你。你若真同樣心儀我,必會好好保留着那物,不然……”
少年并未繼續說下去。
頸脖的淤青,身上的疼痛,狂怒的質問,這已經充分地證明了什麼。
少年擡眼,那雙幹淨的瞳仁裡浸着滿目哀色,淚水無聲無息地落下,氤氲着眼眶裡模糊的身影。
“我确是騙了蒼君。”
“我不過騙你一次,你卻騙我至今。”
蒼君雙手緊緊握拳,一時啞然,他暴怒的眼眸裡此刻更多的是狂躁不堪。他未曾預料到少年會察覺知曉他最初的動機,還是在這種情況下。但是,那又如何?他難道還需要在此時給陳善一個交代不成?恐怕對于蒼君而言,如此近一年,至今他都未對陳善痛下殺手,已算大慈大恩。
“那麼此世間,到底有無起死回生之藥?”蒼君面容冰冷,沉聲問道。
“有。”少年微颔首,“我能讓人起死回生。”
蒼君自然不信,這世間哪有人說能讓人起死回生便能活着?
若陳善真有此等逆天之術,醫聖谷滅門浩劫也不會在雲隐嶺之上獨陳善一人幸存。
“蒼君若想救人,喚我便是了。你讓啞兒救誰,我便救誰。”
說到這裡,少年的聲音有些啞了,他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地落下。恍若心底有太多的委屈悲傷無法傾訴,隻得由淚水傾瀉出來,空氣中都透着壓抑的悲郁。
“啞兒有什麼,是給不得蒼君的呢。”少年喃喃地說着。
陳善沒什麼是給不得蒼君的,即便是一條命,也曾給過了。
“你以為本座還會信你一次?”蒼君嘲諷一笑,冷然地注視着洛旻。
少年的眼簾黯淡地垂下,似是因為氣急攻心,所以少年突然猛咳了起來。
那咳嗽越發猛烈,少年都支撐不住身體倒了下去,有粘稠的血沿着那指縫間落下。
那驚心的紅色刺痛了蒼君的雙眼,他的步伐向前了一步又硬生生地頓住。
似是違心強迫,似是冰凍内心,似是堅硬僞裝,隻是居高臨下地望着少年的痛苦,無動于衷。
“那蒼君想殺我便殺吧。”少年面色頹然,雙目也有了死志。
“不了,還是我自己動手吧。”沾滿鮮血的右手顫顫從懷裡拿出了一柄蒼君曾送與他的匕首。
“啞兒不想,自己這條命的殺孽還要算在蒼君身上。”
“本座讓你死了嗎?”望着那明晃晃映着雪光的刀鋒即将刺向少年胸口,蒼君怒不可遏地掐住了少年的手,随即将那匕首甩向了門外,那匕首直深插入遠處的牆壁,餘留刀柄在外。
蒼君未理會剛才見到少年拿出匕首的心悸和慌惶,隻是用更加淩冽而狠厲的目光直視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他緊緊扼住少年的手腕,似是要捏碎他骨頭的力度般,讓少年疼得蹙緊雙眉,額頭上浸出了涔涔冷汗。
“本座便再信你一次,若你能讓人起死回生,本座便免你一死。”
“若你不能——”
“本座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男人的陰沉的嗓音如同從閻羅深淵般傳來,即将将人拖入阿鼻地獄承永生折磨。
“陳善知曉了。”少年眉眼中的光已然完全泯滅,隻餘留黯淡的漆黑。
從此刻起,便隻有醫聖谷谷主陳善,再無天蒼教教主的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