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接過,神情從疑惑到困惑,再變成驚詫與躊躇,小心放下書信,舉棋不定:“大人,這信……”
斟酌良久,他方問道:“荊州與那位殿下從未有過深交流,為何那位會寄來如此一封信?”
信中倒是明确表達了希望荊州安然度過水患,可問題就在,荊州本身未察覺到水患的消息,而那位與荊州的關系最多可以稱為年宴偶然的點頭之交,何至于寄來一封真情實意的水患救治告示信?
“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你說,我們該如何做?”
既然已經送來了信,自然不能裝作沒瞧見,但看完後,他們又得拿出幾成的力應付這封“難處理的信”呢?
一個州的物資大規模調動,從來不是一件小事,避難所的選址建設,成千上萬百姓的遷移,糧倉的運送保護等,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
要不要通知百姓?百姓質疑驚慌不受控又該如何?會不會有商人趁機哄高糧價?荊州治安混亂怎麼處理?
一封消息來源不明的水患警告信,就要讓老百姓們把腦袋别到褲腰上,把身家性命都交付與他們嗎?
屋内陷入長久的靜默,最終由李萬景打破僵局:“你先帶人,調出近些日子的水文勘測數據,若是看出了水患苗頭,我們再召集人來讨論該如何做。”
“大人,如果消息是假的呢?”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去吧。”
主薄接過命令,匆忙離去。
李萬景緊繃的臉一瞬間垮下,透出滿經風霜的疲憊來。
要是可以,他也希望這封信所說的不過是一句假話。
但他幼時經曆過足以記入史冊的荊州澇災。
被大水淹沒的土地,毫無生機,處處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荊州恢複了十來年,才漸漸繁盛,他不願再見到恍若人間地獄的災後慘象。
李萬景穩下心境,又拿起書信,一字一句地認真端詳,試圖把每個字都刻進腦海,若澇災突至,望此可以消減力所能及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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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荷花道迎來了兩條好消息,長公主派來的宜甯抵達揚州,一同到來的還有一封信。
也是趕了巧,将宜甯送來揚州是長公主府書房會議的安排,比商雨霁送水災信件還要早上一段時間,因而能在商雨霁出發去往荊州前見上一面。
“商姑娘,久仰大名。”宜甯不同于姐姐宜安樂觀熱情的性格,她更似三月的雪,不是刺骨的冰冷,而是帶些涼意的平靜。
商雨霁在長公主的勢力裡算是一個半公開的秘密。
衆人都對這位兩個半月内令長公主府翻天覆地的神人感到好奇,宜甯聽多了姐姐的念叨,自然也對此提了興趣。
居然出乎意料的……稚嫩?
商姑娘的年齡并不算小,十七歲已是可以成家的年紀,但在長公主府一衆年歲雙十往上的幕僚們來說,是難得的年輕面孔。
可能其中還包含她自小沒養好身體,所以看起來更纖細柔弱,而并非如自己和姐姐那般天天在烈日下奔走的健碩。
要是知道面前闆着臉的女子心中所想,商雨霁必然要大口喊冤:
曾經是營養不良瘦小,養好了點又因為從京城到揚州的舟車勞頓消瘦,如今她可是辛辛苦苦把肉養了回來!
再給她一些時間,營養補齊了她還可以長!
商雨霁出聲應和:“是我久仰宜甯姑娘之名才是,過些時日我就要啟程,能與宜甯姑娘在走之前見上一面,算是有緣。”
宜甯擺手:“不算有緣,是我特意快馬加鞭趕來的,為能盡快見商姑娘一面。”
“沒想到宜甯姑娘竟如此看重我。”
“多是好奇使然,府裡多的是人都好奇姑娘,我也是。”
聊了不過兩句,商雨霁大緻判定出宜甯是直言直語的性子。
她最喜歡和這種人溝通了,不用去思考會不會話裡有話,可以直接表達所思所想,不用考慮太多,這也是與她們交流最便捷的方式。
商雨霁悄悄放松端着的身子,她本來也不是一個端莊優雅的人,裝起來也是很耗心神的。
“希望宜甯姑娘見到了我沒有感到失望。”
宜甯飲了口甘草冰雪涼水,感歎道:“商姑娘比傳言生動許多,起碼傳言沒有說商姑娘在吃一道很有心得。”
接着,宜甯想到離京前在京中被當做談資的“江府花萬兩買下最後一塊‘深山鹿鳴’”,便挑着重點和商雨霁說了此事。
聽聞商姑娘和江郎君本是江府的人,不知什麼緣由離開了,消息沒有鬧大,她自然不會越界。
宜甯單把萬兩肥皂當故事來講。
講故事的人沒有精明的話術,劇情單調乏味,好在聽故事的人不注重這些,聽到江府倒黴,一時間笑出聲來。
宜甯離去前把一路攜帶的信封掏出,又為商雨霁重複了長公主的話:
“殿下說,這既然是你想的法子,這裡面的東西該歸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