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杯酒下肚,他對衆人講起故事來。
關于兩個出身相當,年齡相仿的年輕舉子的故事。
同是京城落魄官家出身,同一個姓氏,卻不是同宗族。
身為同窗,難免是要被拿出來互相比較一番。
隻是其中一個磊落踏實,一個自視甚高不務實。
同窗中進士時,他名落孫山。
同窗進翰林院時,他仍榜上無名。
看着昔日同窗好友離自己越來越遠,那個心氣高的年輕人心底越發不平衡,一度想放棄仕途。
他曾經覺得自己懷才不遇,一度為自己憤慨。直到他一次去文會,聽得旁人議論那個同姓同窗好友。
那時他靜下心來,第一次認真看完了他的文章。
也是這時,他才驚覺自己跟他差了多少。
師爺說着,苦笑着又飲盡杯中酒。
“我這水平,這心性,仕途大概是無望的。”
沈學林似乎并不知道同窗好友,曾對他抱有過敵意。他不曾介意過同窗這點龌龊心思,他提點他,引薦他,替他指明了一條大道。
師爺說着,不由感慨:“說來也不怕你們不信,沈大人他曾經當過很高的官,仕途一切順遂,近乎能說是天子近臣。”
若他說是什麼大官,在座的沒幾個人聽得明白,但一聽天子近臣,幾個都恍惚。
所以,難怪縣衙不能聲張,沈大人此次遇害,幕後之人可能是他們難以想象的高官權貴?
師爺又灌了杯酒,他昂頭,繼續往下說到:“是啊,都是京城來的。”
懷南縣這邊的線斷了?
不,哪能斷呢,那些人又不是第一次冒頭,既然目的未能達成,他們一定會再出現的。
“咱也就再這裡說說哈,既然東方大人說結案,都聽他的,都聽他的。”
他那東方二字咬的極重,再拿起酒壺,要倒卻發現壺中已沒了酒水。
師爺索性放下杯子,他面向段副手,像是故意說給他聽一樣:“要說這京城官場,也是亂的很,當年沈大人不過是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便被設計陷害,連着貶了十幾級,丢到懷南縣十年無人問津。”
段副手張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師爺說的是?”
“太師黨羽。”師爺揚起嘴角,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恨意,“那夥老奸臣如今可還活着?”
段副手第一次見師爺這樣,有些被吓到,瑟縮地點了下頭。
他問師爺:“師爺你以前是做什麼的?你怎麼也來這裡了?”
師爺搖頭,他并沒有得罪那夥人,相反,他跟他們還是一個流派的。
當年,他有眼無珠,誤投賊門。還一個勁遊說沈大人,害得他被賊人盯上。
那夥人雖面上是太子黨羽,實則暗地之中又與肅王勾結,拿捏着朝臣把柄家人,逼他們就範。
抓不到軟肋,不能為己所用者,便構陷此人,要麼死,要麼罷官,最好的下場竟是流放。
“當真是禍害遺千年。”師爺是在沈大人走後次年才到的懷南縣,他怕死,他膽子小,他覺得自己再待下去,要麼死,要麼牽連九族。
看向眼前沉默的衆人,伸手隻撈到空的酒壺。師爺紅着臉,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情緒上頭,他站起身,深深歎了口氣,看向沉默的衆人,拿起空酒壺。
“我去找小二再要些酒。”
二叔見狀起身,攔在師爺前面,對他說到:“我來吧,你坐你坐,大夥還想聽你講故事呢。”
二叔走後,王捕快也站起身來,他對衆人說到:“大夥應該都還記得我家前頭那家青梅釀吧,不如我去打些過來。師爺既然要回家一趟,往後可得有段時間喝不着了!”
衆人也是笑着附和,南芝心中本就牽挂着衙門的事,他也站起身,道:“我也跟着去吧。”
那些京城的過往黑暗,聽多了,難免就會想起從前。
她輕輕歎了口氣,夢中記憶過于荒謬,她隻是個看客,隻能目睹悲劇發生。
若是那時的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若那個父皇能有點明辨是非之能。
她想,她們一家應當不會落得那下場,她也不需要為此背負十萬功德。
南芝淡笑着看向衆人,見李叔沒有反對,她走到王捕快身邊,小聲道:“王叔你也跟師爺多坐坐,我去就行。”
“不行……”
他還要反對,南芝已快他一步,道:“我也是捕快,捕快在縣衙附近,能出什麼事。”
外面天還未全黑,衆人笑了笑,也不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