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劉阿婆眉頭蹙起,她搖頭:“好好一娃,管老人事作甚,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知她是誤會了,南芝忙解釋道:“可不是要管您跟李叔的事,他這輩子還未娶妻,這麼多年都一個人過來了,我跟他這才幾年,可不敢管。”
說着,她擡手輕觸了下身旁閉目養神的男人。
“我是看這繡品好,這才提議阿婆可去縣城兜售,不信你問他,他家也是營繡坊。”
那人微微睜眼,想了下,她說的似乎也對,他擡眼往她手上繡品看了眼,輕輕點頭:“甚好。”
“阿婆你看,他都說好了。”南芝笑着看向劉阿婆,卻看她仍是為難搖頭。
“縣城太遠,這一來一回,都是事。”劉阿婆家中沒男子,莫說往返縣城,就是到鎮上販賣,都是不小的事。
說話間,老人的孫女晾曬完衣服,她眼底泛着光,驚奇地看向南芝二人。
“姐姐,你也是捕快嘛?”她問。
“為何這樣問?”南芝有些詫異,她今日穿着一身裙裝,看着還挺淑女的,怎就被人一眼看穿了?
“我猜的!”小姑娘自來熟,坐在南芝與老人之間,托起南芝另一隻手,崇拜道:“昨天那個阿伯身手了得,動作超快的,我都沒怎麼看到他出手,一下子就一直在村口遊蕩的二流子撂倒在地!”
“囡囡。”怕小姑娘多說下去惹人煩,老人趕緊出口制止。
“可是遇到麻煩了?”南芝忙問。
“沒有沒有,就一喝醉酒的小夥鬧事,被你大頭叔打跑了。”老人幹笑着,似乎不願在這事上多說。
南芝看向小姑娘,她年齡小,心思單純也藏不住事。
就見小姑娘鼓起嘴,氣呼呼道:“就是二流子,經常在我家門口徘徊,賊眉鼠眼的,我還看過他偷偷溜進我家,偷東西呢!”
“二流子?”南芝蹙眉,竟是因為這事嗎?
就見少女鄭重點頭,一臉氣惱:“那二流子沒臉沒皮,就愛蹲在我家門口!”
說着,少女又一臉崇拜地看向南芝兩人:“若我也能當捕快,我就可以自己打跑他!”
“别瞎說…”阿婆又要制隻小姑娘繼續說下去。
“沒事的阿婆,小姑娘猜的沒錯,我也是捕快。”南芝笑着應答。
“那姐姐武功一定很好吧!”她驚喜,崇拜地看着南芝,獻寶一樣:“南芝姐姐你看看我,我能不能也跟你一起去當捕快?”
“這個……”南芝也不能決定,她求助地看向身旁閉着眼的某人。
“我每天都有努力強身,雖然不會武功招式,但是我體力好,力氣大,還能吃苦!”少女眨着眼睛,祈求地看向南芝。
南芝也為難,少女還太小,可若是她能到縣衙去,這家人也不必在大河鄉被村頭流氓欺負了。
靜默良久,那個把自己當浮雕裝飾的縣令大人才微微睜眼,他看了少女一眼。
問到:“幾歲?”
見他可算有了反正,南芝微微松了口氣。縣令直聘,招不招都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不止南芝,劉阿婆同樣也是一臉期盼看向那一直沉默着的男人。
“十四歲!”
“不收。”他無情拒絕。
少女一聽,當即着急,她忙為自己辯解:“我快及笄了!”
老人這時也過來打圓場,拉過自家淚水已蓄上眼眶的孫女,語重心長道:“沒事沒事,年紀還小,咱就過幾年,等身子骨再結實些再去。”
劉阿婆的反應出乎南芝意料,她沒想到她竟是支持少女的。想來也是,比起整日惶恐不安,将孫女送到縣衙去,能安生度日也是好的。
“好,好的奶奶。”小姑娘倔強地抹去眼淚,随即愧疚地對南芝道,“對不起姐姐,我要想當捕快才讓奶奶把你留下來,我利用你了。”
“沒事。”
小姑娘自我調節的很好,根本無須南芝安慰。
随即,她又揚起笑臉,自顧說道:“我刺繡也很厲害的,也能替奶奶跟阿娘掙錢,也能保護她們!”
笑着寬慰了聲,還要再說,就見身旁那人沒甚耐心開口:“好了沒?”
“好了。”既然阿婆沒有那個心思,南芝也不勉強,待會兒他們離開前,幫她家處理一下那個麻煩就行。
見二人起了要走的心思,老人這才猶豫着上前,她借口将南芝拉去房間。
老人低聲問:“你相公也是衙門當差的吧?他拒絕的幹脆,可是因為老婆子跟大頭的事?”
“不是的。”南芝趕忙否認,“跟李叔沒關系。”
“那是因為啥?囡囡從小沒了爹,一心想當俠女、捕快,保護這個家。”劉阿婆說着,深深歎了口氣,“也怪老婆子我心急,昨日一聽說二娃說是要給你找後媽,就忙不疊将人趕走了。”
“昨天說到底還是多謝大頭他們,替我們家趕走了一個麻煩。”
一聽她說完這話,南芝眼前一亮,這般說,他們二人似乎還留有舊情。
若他們能成,那兩年後自己離開。或者,自己活不到兩年後,至少李叔不用再孤單一人。
她強壓下心底的卑鄙感,試探對老人說到:“李叔他畢竟也是縣衙的老人了,我們這些新捕快也都是由他們教導。若是得空,也可讓他也指導指導囡囡,提前做下準備。”
老人忙擺手:“可不敢,這不可以的。”
單看南芝跟她相公那衣着氣質,與她們窮苦人家有着不小差距,可不能高攀。
“我們家就兩個捕快,阿婆是怕我們高攀不成。”南芝抿嘴,哀怨看向面前老人。
“你相公……”老人遲疑着,看向門外。
“他是他,我們是我們。”南芝道,“阿婆,若是有意到縣城,隻管尋我們。”
劉阿婆歎了口氣,交談中,她說起了過往。
她早年喪夫,中年喪子。也幸虧她刺繡技藝了得,這才養得起這個家不散。更是幸運還有個體諒她老人家的媳婦,這些年一直陪着她,她們三互相扶持着,沒有男丁,這個家也是過得越來越好。
外界都傳她家克夫,她早年喪偶的媳婦也沒人敢上門做媒,十四歲的孫女也沒人過問一句。
劉阿婆搖頭,她這種人,老了怎敢去想其他。
“是要換個地方生活的。”老人也說。但她也強調,“我跟大頭的事,都那麼多年了,過去了,那便算了,不要再提。”
“好,那便不提。”
南芝又跟她問起那個二流子的事,就見劉阿婆整張臉當即垮下,她那向來慈和的面上露出憤怒,看向窗紗之外。
“那就是個混賬。”
聽劉阿婆說起,二流子也姓劉,也是村裡大姓,他從小便幹偷雞摸狗的營生,又生的猥瑣矮小,沒人看得上,如今年近四十,也沒人瞧得上。
他便又重操老本行,到她家中偷盜過幾次,更有幾次,他盯上了她媳婦。
也找過村長裡正,可是他們管過之後,那二流子也隻歇停一段時間,見沒人盯着了,他又會色眯眯看向她們。
南芝聞言也是震怒,她暗自攥緊拳頭:“放心,阿婆,這件事縣衙會幫你們處置的。”
南芝随後又同她提議,可以去城裡,尋成衣鋪往來。随後,她叫上縣令大人,在小姑娘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出了這處小院子。
等走出她們的視線範圍,估摸着她們聽不見,南芝才不解看向男人:“十四歲不小了,在鄉下,很多十四歲的姑娘都嫁人了。”
“那你呢?”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我?”南芝笑了笑,她越過東方潛,道,“大人,那兒二流子家便在前方棗樹旁,我們過去一趟吧。”
“嗯。”
他們二人往前走去,就見那顆棗樹旁站着一人,個子不高,瘦的跟猴一樣,面上帶着淤青,一邊面頰腫老高,一雙眼睛還是不安分地四處瞟。
南芝一下便知道了,他就是二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