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你在這毛坯房裡住了這麼久。”
鄭燮從進門開始就在鄙視這棟别墅裡的一切,家具,裝潢,熏香,從他那臭表情裡就能看出來。許如願沒意外他會這麼說,于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輕飄飄回:“哎呀别管啦,反正今天就要脫離苦海咯~”
話音剛落,背後推輪椅的力量一停,她莫名其妙地回頭看衛凜,又順着身後三人統一的視線望向不遠處的巨幅落地窗——是入夏的傍晚,男人背對着她站在窗前,單手插在口袋裡,落日的光影勾勒出他高大又單薄的輪廓,朦胧的孤獨感圍繞着他。
“小叔叔好!”
身邊,三個陽光開朗大男孩已經率先開口,吓得許如願差點沒從輪椅上掉下去,趕緊回頭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剛回過頭,後脖梗就感覺到有一陣浸滿涼意的風從落地窗那頭吹過來。
“你不是回書房處理工作了嗎?”
她又瞬間轉回頭去顧另一頭的男人。
“過來澆花。”
譚季樓端着一杯茶,慢條斯理回答她的話,視線遠遠從他的防藍光眼鏡後望過來,許如願看不清他的情緒。隻看着他邊說邊把手裡的茶水倒進窗邊的綠植裡,很快就有蒸騰的熱氣從泥土了冒出來。
這哪裡會是來澆花的呢?!
“願兒,要搬哪些東西,咱麻溜弄完吃飯去!”
身後的衛凜忽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許如願從無窮無盡的恐懼中回神,可還沒等她開口答話,鄭燮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東西已經率先搶過她輪椅的控制權,強行調轉方向想要徑直繞過某人離開。
“願願,不介紹一下麼?”
譚季樓遠遠叫住他們。
“我衛凜,他張無極,他鄭燮。”衛凜挺胸走出一步,“咱仨是願兒這輩子最鐵的兄弟!”
話音剛落,原本在身後推車的鄭燮和跟班張無極突然擠上前,三位少年就這麼默契無間地朝窗邊的叔叔擺了個熱血番主角團級别的ending pose,許如願尴尬地扶了扶額頭,心中一萬個慶幸譚季樓現在看不見她。
“王媽,看茶。”
男人雲淡風輕地向三人見禮,又對王媽叮囑道:“泡第三格的藍标宋聘吧。”
藍标宋聘。
好大的手筆,許如願聞言扯了扯嘴角,譚季樓居然舍得把這樣珍貴的古董普洱茶餅拿出來。
一擡眼,果然有人的步伐變得躊躇起來。
衛凜前不久玩上了茶葉,正是上頭的時候,四處搜羅古董名茶裝逼,聽到譚季樓要給他喝百年的老茶餅,當然走不動道。真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許如願從縫隙中看了一眼窗邊的男人。
“小叔叔不必麻煩,我們搬完就走。”鄭燮不愛茶,快衛凜一步幫他回絕了,說完更大力推她的輪椅要走。
“我同意你搬走了麼?”
譚季樓的音色仍舊平淡,卻帶着一股讓人無法反抗的強大氣場,即使許如願現在背對着他,卻能想象出他的眼神會有多麼駭人。
她當然不敢回頭看他。
可鄭燮不怕他。
“許如願都二十四了,搬家這事需要跟任何人打報告申請嗎?”
“她腿上還有傷,作為她的合法丈夫,我自然有義務照顧她。”
“照顧她?”鄭燮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語氣裡忍不住添上了幾分陰陽怪氣,“小叔叔您日理萬機,這樣的小事還是交給我們吧,畢竟......”
許如願趕緊扯住了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畢竟什麼?”譚季樓追問。
鄭燮深深看向許如願,不甘心地輕啧了一聲,繼而回答說:“畢竟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吃什麼東西過敏的人,是我們。”
“對!對!是我們!!”身邊,挂機半天的隊友終于上線平A。
而那頭,譚季樓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當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會把自己的真面目撕給沒什麼關系的長輩看的。
“願願,你确定要搬走嗎?”半晌,男人又開口問。
他的聲音不再刻薄尖銳,她覺得他大概是想通了。“小叔叔,我想搬回市中心自己的公寓,會照顧好自己的。”許如願主動控制自己的輪椅開來到了譚季樓身邊。
“求你了。”
此時此刻,兩人隻剩耳語距離。許如願雪白的膝蓋差點就要擦上譚季樓的西褲,她當然不會讓衛凜他們聽到她的低聲下氣,至少從背影看,她多少還算不卑不亢的。
隻見男人半步近身,将自己的膝頭徹底抵上她的,山羊絨布料的質感瞬間充斥上整個大腦。
譚季樓俯身按住了她控制方向的右手,低聲确認道:“那你是不打算做你的自媒體了?”
-
王媽文學成了發小群裡最新的爆梗。
起因是半個月前的那場搬家風波,最終以譚季樓的一句“王媽,送客”告終。
嘴毒如鄭燮,浪費了他寶貴時間還沒搬成家,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來廣播許如願的至暗時刻。
半個月後。
“晚上我不在家吃。”
也是自從搬家失敗之後,譚季樓莫名其妙又開始了24/7的居家辦公生活,好像生怕她會偷偷跑掉一樣。不過和炸廚房那次不太一樣,他們的生活居然有了交集,譚季樓幾乎雷打不動地陪她吃飯,一日三餐。
許如願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哦,知道了。”
發小群裡又開始刷屏王媽文學,許如願正應接不暇,沒那空來關心譚季樓的晚飯去向,反正她也不喜歡跟他吃飯,他依舊接受不了王媽做的水煮魚。
“在家照顧好自己,有事給我打電話。”
“小叔叔,你晚上要走啊?”
許如願被他在茶幾上拿車鑰匙的動靜驚動,後知後覺他今晚不在家,心中有個念頭開始蠢蠢欲動。手指已經快她本人一步按上聊天框——輸入文字:今晚有局否?
“我去去就回,今晚不要出去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