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西森半島。

聽見客廳裡的動靜，正在廚房備菜的保姆王愛英急忙從廚房跑出來，“願願小姐，好好的怎麼要搬走？”

眼前搬家工人進進出出，客廳地上分門别類堆滿了各色奢侈品包裝，老太太略帶訝異地看向不遠處正在和朋友說笑的許如願，沾滿油腥的雙手窘迫地在圍裙上抹了抹。

“王媽，我要走啦，昨晚回來太晚了就沒來得及跟你說。”見王媽過來，許如願特意停下和姐妹們的交談，同她親口道了别。

抛開和某人的私人恩怨不談，王媽确實待她不薄，甚至早已超越了保姆的本分。也許是同鄉的緣故，許如願見這位慈祥的老太太總有些一見如故的歸屬感。要說從這兒搬走有沒有什麼不舍，她倒真是有點舍不得王媽。可能再也不會有人操着熟悉的鄉音勸她多吃幾口米飯了。

“我走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她笑眯眯地握住了王媽的手。

王愛英受寵若驚地看着自己被握緊的雙手，不禁濕潤了眼眶，于是厚着臉皮挽留道：“願願小姐走得這樣急嘛，你的朋友難得來，要不吃了中飯再走？”她看向許如願身邊那兩位面生的小姑娘，目光飽含期許。

“這......”許如願面露難色。

她左右看了看姐妹餘喬兒和季筱，一個正着急催工人的搬家進度，一個得空還蹲在地上替她打包衣服，一個兩個都恨不得趕緊把她從這鬼地方接走。

“要不算了吧，”許如願抽出手替王媽抹了抹眼淚，“我走了你正好也可以休息休息。”

這一抹，可是把王愛英的心肝腸都抹傷了，老太太哎喲一聲，豆大的眼淚就從她那混濁的眼裡落下來。許如願見狀很是不知所措，隻得小聲安慰說：“王媽，他給你開多少工資，要不然你以後去我那裡做，我給你開......”

“王媽，讓她們走吧。”

譚季樓從樓上走下來，仍舊穿着往常的黑色居家服，神色平靜，目光淡淡掃過客廳中的衆人，最後落到茶幾上的一角。

那是許如願的婚戒。

聽見背後有腳步靠近，許如願強硬開口：“離婚協議我會讓律師拟好發給你。”殊不知雙手早已不受控制地攥緊了輪椅扶手。

“好。”譚季樓應下。

搬家工人過來搬走地上最後一個紙箱，順便告訴許如願貨車可以随時出發。她點點頭，讓餘喬兒和季筱先去車裡等她，王媽也在這時被譚季樓請回房間休息。

偌大的客廳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許如願仍舊背對着譚季樓，指甲不停在控制按鈕上打轉，卻始終沒有按下。

兩廂無言。

通往後花園的門敞開着，正午陽光随着微風湧了進來，能感受到白色窗簾在飄動，有淡淡的桂花香氣。

夏天過去了。

紙箱壓在客廳地毯上的痕迹漸漸恢複，她留在這棟别墅的最後一點生活痕迹也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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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入秋後的第一場暴雨，下了足足一個傍晚。

譚季樓住回了公司。

夏日的種種仿佛大夢一場，眼下一切回歸正軌，生活再次從他生命中消失，他空虛的靈魂又再一次被工作填滿。

“你怎麼還不走？”

譚季樓忙中抽空對會客沙發上的好友下了逐客令，毫不客氣，即便客人還沒喝完杯子裡的白蘭地。

葉初蘅是為數不多見不得譚季樓這樣荒廢度日的人。在譚季樓連續三次拒絕他的外出邀約後，葉初蘅帶着自己珍藏多年的法拉賓1888闖進了一元資本董事長辦公室。

初進門時，他被譚季樓的狀态下了一跳，這小子像是又回到了那段時間，不修邊幅，整個人身上都籠罩着一股死氣。

“你現在這樣子，我怎麼放心走得了。”葉初蘅難掩自己的擔憂，再次費力邀請道：“今天是你生日，過來喝一杯吧？”

譚季樓仿若未聞，繼續低頭翻閱手中文件：“我什麼樣子。”

他知道他不過生日，自從那年以後。

“鳏夫。”

“滾。”

見好友的情緒被挑動，葉初蘅得逞一笑。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忽而一動，随即轉言問：“好端端，小許為什麼要離婚？”

在造訪的這幾小時裡，許如願的代理律師來送過離婚協議。

“總不能是因為她知道了你相親的事？”葉初蘅鬥膽揣測道。

話音剛落，譚季樓猝然擡頭，目光沉沉地朝他這頭望過來，帶着些隐忍的幽怨。葉初蘅當然知道他的眼神什麼意思，隻回了他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

譚季樓瞬間心知肚明隻得冷哼，于是放下手中的鋼筆靠回椅背，邊揉眉心邊瞑目放松起來。

“老頭子給了你什麼好處？”他聲音音啞。

“别侮辱我，阿季。”葉初蘅對此不置可否，起身拿着新倒的白蘭地走到譚季樓身邊，“他帶着婷姨親自來公司找我，換作你是我，你也一定會打這個電話，對麼？”

譚季樓看着手裡的棕色酒液，陷入沉思。

當年顧氏三姝分嫁東海三大家族，時人戲稱顧氏皇朝，風頭無兩。可如今也就剩下他的母親尚且健在。其中心酸，也隻有家裡人清楚。

“我媽身體還好麼？”

“看着氣色還不錯，倒是你爸......”知道譚季樓心有避諱，葉初蘅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提着自己的酒杯同他碰了碰，轉頭繼續剛才的話題：“真打算放手了？”

譚季樓喝酒的動作一停，想了想，“我可能......吓到她了。”

葉初蘅聞言意外：“她都知道了？”

“沒有。”譚季樓搖搖頭，又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問葉初蘅：“但女人有種東西叫第六感，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