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市區過去,到栖春半路上的那個廢品站嗎?”許如願接過手機,看了眼那張照片,又擡起頭來,“你也是臨杭人?”
兩人對視了一秒,氣氛突然松了下來,像兩根原本繃緊的弦,在相同的故鄉上找到了一個松口。
她們沿江慢慢走着,最後在一處木平台上坐下。建國和君君在遠處草坪上打滾,繞着彼此追尾巴,玩得不亦樂乎。
“如願,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找我?”張楚紅突然開口。許如願一愣,剛要疑惑,就聽到她又笑着補了一句“我感覺你上次晚宴上就想跟我說?”看向她的視線既好奇又熱誠。
許如願被她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看了看手心裡繞着的狗繩,低聲回了句“沒什麼。”她的确是有事找張楚紅,上次就有,但她每次碰上她就怎麼也開不了這個口,平白無故就利用别人對她來說是件良心不安的事,何況她們現在成了朋友。
“哎呀,沒事啦,你都幫我這麼多次了,”張楚紅用肩膀輕輕撞了撞她,“說嘛,有什麼我能做的?”
許如願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最近我賬号的數據不太好……我在考慮簽個MCN,幫我理一理方向。”
“唔……”張楚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想了片刻才說,“你那個情侶vlog,是挺不錯的。等我一下哦。”
說罷拿起手機,毫不避諱地向許如願展示了自己的抖音賬号,又切去關注列表給她看:“‘周末夫婦’你應該知道吧,我挺熟的,他們簽在糖豆娛樂了,這公司做情侶号挺有自己的一套,要不要我幫你推薦一下?”
“那個......我就是不想蹭我老公流量才......”許如願尴尬一笑。
張楚紅怔了一下,很快換了個語氣:“那你想做什麼方向?穿搭、美妝、生活方式?”
“我也說不清呀,”許如願低頭踩了一腳落葉,歎出一口氣,“所以才想找個團隊幫我規劃一下,總是沒頭蒼蠅一樣亂發視頻也沒什麼意思。”
張楚紅點點頭,語氣很平靜:“其實按理說我可以推薦你去飛黃……但現在不太方便了。”她撫了撫手臂,像是下意識掩住什麼情緒。
“是因為黃佳怡嗎? ”許如願想起那天的摩擦,也有點哭笑不得,“我就是知道飛黃不行才想問問你有沒有别的公司推薦。”
“不是啦,我們誤會早就解開了。”張楚紅搖搖頭,聲音平和。
她沉默片刻,重新回過頭看許如願,眼神中帶着釋然:“我準備跳槽了。”
“啊?為什麼?”許如願有些吃驚。
如果不是因為黃佳怡向父親施壓,張楚紅又會是因為什麼要離開這個一路培養她走到頭部網紅位置的伯樂公司呢?
“太多人管我了。”張楚紅看着江面,語氣輕輕的,“拍不喜歡的腳本,接不願意的廣告,話說得很好聽,資源會給你,但你得先聽話。”
她低頭扯了扯君君的繩子,想控制她不要沖進邊上的水坑:“我想去拍戲試試看,但老闆不太樂意。”
她說得坦白,眼神幹淨,像是把自己的掙紮剝開一層,放在許如願面前。那一刻,她才意識到,她們之間的這場長久的交鋒,也許真的有人是赤腳來的。
“藍悅是新公司,我去那邊的話就可以自己決定以後的發展了。”
“這樣嘛......也挺好。”
“這個消息我還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所以麻煩你先不要說出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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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公寓大堂。
譚季樓一言不發地走進電梯,燈光亮起,他下意識掃了眼四周,空無一人,他閉上眼,後背輕靠至牆邊。電梯緩慢上升,一整晚壓在身上的疲憊與不甘像海水一般漫了過來。
融資案失敗了。
這是他在美國主導的最後一個項目,原本他想把這當作自己闖美五年的體面收尾,可惜了。從架構設計、談判策略到南歐資本那一輪博弈,八個月的心血付諸東流。
倒也談不上多失落,商場如棋,變數本就是常态,他早該習慣。可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出——他曾以為世事翻覆也不過在他股掌之間,如此傲慢,結果到頭來,他連自己最擅長的東西也掌控不住。
他擡手看了眼時間,視線卻在那顆藍寶石袖扣上停留。
這種時候,他本不該想她。
這才是他這輩子最難控制的東西。譚季樓的嘴角不自覺流露出淺淡的笑意。他們的關系是那麼的虛無缥缈,她就像天邊的一朵雲,陰晴不定,有時忽然飄近,給他溫柔,有時又會給他狂風暴雨。
但無論如何,總好過他一個人。
一個月的期限在一天天減少,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點點流逝,很快,他将連感受她狂風暴雨的資格都沒有了。
電梯“叮”一聲停下,門緩緩打開——
他猛地怔住。
走廊盡頭,坐着一個人。
風衣随意地披在身上,身影在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淡薄。樓道的氣溫低得刺骨,她卻隻是蜷在他家門口那張換鞋凳上,懷裡還抱着那隻聒噪的狗,頭靠着牆,睫毛靜靜垂下,像是睡着了。
譚季樓站在原地,喉嚨發緊,腦子裡隻剩一個念頭在回響——
她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