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面上仍舊有些青澀,不像如今這般深沉,以至于她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
“你府中那個什麼姜小四就是叛徒順陽王徐來!”
賈千姝大聲嚷道,聲音大到要讓所有人聽見。
姜迎猛地一驚,下意識轉頭去看姜逢,卻見姜逢面上無任何波動,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她便知這事不會有假。
“呵,你們姜家可真是好手段,全城搜捕的順陽王明目張膽住在你府中,躲過了那麼多搜尋,外頭都翻了天了,怎麼,姜二小姐你不知情?”
她步步緊逼,姜逢始終無波無瀾,隻平靜否認:“自然不知情,我們隻是普通百姓,順陽王何等尊貴,豈是我們有幸能夠得見一面的?他不說,我們又如何知道?”
“好,那你告訴我,徐來如今人在何處?”
從外頭傳來一道男聲,自帶氣場,語氣裡帶了不容忽視的威嚴。
永安侯溫泊明負手而來,幽深的目光定定盯着姜逢看,所有人一時噤了聲。
姜逢垂着頭行禮,“我不知道,他白日裡已向我請辭,我允了。侯爺,不過家中一個小厮的去向,還不值得我親自過問吧?”
溫泊明沒說話,他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他要的隻是結果,賈千姝到底是他多年的枕邊人,溫泊明在想什麼她一清二楚,她也不介意被他當成一把刀。
“好——”賈千姝笑得愈發明媚,她不過隻是借徐來這個由頭來為難姜逢,徐來找不到,她才更有理由抓人。
“來人。”她悠悠說道,身後大批士兵湧了上來,将她們團團圍住,“這宅子裡的每一個人,都給我帶回去好好審問,直到問出徐來下落為止。哦,還有姜府那些人,也一并帶回去,一個都不要放過。”
當晚姜府所有人都锒铛入獄,一個都沒有放過。姜竭與蔣其文一行人被關在她們對面牢房,正歇斯底裡地破口咒罵姜逢:“這個天殺的喪門星,我們姜家都是毀在你的手上了!還得連累我們陪你坐牢,你怎不直接自裁謝罪了?偏生在這兒礙人眼!”
就連孟絮也忍不住埋怨,扒着欄杆語氣并不好:“逢兒,姨娘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一個姑娘家天天住在外頭,府裡還有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叫人家怎麼看我們姜家,你還帶着你姐姐一起出去鬼混,姨娘說了多少次,不要給你父親和主母添麻煩,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兒呢?”
姜逢心亂如麻,坐在牆角抱着頭發呆,腦中思緒萬千,一幕幕回憶流轉在眼前,卻始終抓不住。
姜迎卻是受夠了這些鬼喊鬼叫,沉聲警告:“都閉嘴!”
蔣其文哭嚎的聲音頓了一瞬,随即又小聲啜泣:“真是作孽啊,我生的這是個什麼女兒!”
總算清淨了些,姜迎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有些憂心地看了眼姜逢的方向,不知怎的,總覺得她的狀态不對。
不出姜迎所料,當夜姜逢便燒起了高熱,嘴裡一直迷迷糊糊說着胡話,她本來就不是什麼身體強壯的人,驚心憂懼之下又受了這一番折騰,便再也強撐不住了。
夏綠撕了塊衣角,用涼茶沾濕放在姜逢滾燙的額頭上給她降溫,牢獄之中就是連涼茶都得省着用。
姜逢燒得嗓子眼兒都在冒煙,混着沙礫的血水在她喉間滾動,痛得她說不出話來。昏沉間,一片冰涼貼在她的額頭上,她像久在沙漠裡瀕死之人一般拼命汲取這點兒希望,不自覺地伸手去夠。
那道颀長的白色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晃,晃得她眼花,姜逢有些厭煩,揮手想要打散那道身影,身影消散的瞬間,她醒了。
沒有他,沒有荷花酥,暮色之下唯餘冰涼。
姜迎她們已睡熟了,牢房内靜悄悄地隻剩清淺的呼吸聲,姜逢拿下額頭上的殘缺布料,怔怔抱着膝擡頭看向頭頂那扇小得可憐的天窗。
半晌,她嗤笑,真是世态炎涼,就連月光也如此吝啬,不舍得将餘輝分給她一點。
姜逢眼睜睜看着月光一點一點沉下去,而後太陽升起,新的一天來到了。
付凝玉醒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她走過去,摟着她肩道:“别擔心了,不是說他是順陽王嗎?連兇險萬分的戰場上他都能平安歸來,這點兒小事算什麼。”
“不一樣。”姜逢輕聲開口,嗓子像被煙火熏過一般沙啞,“在戰場上,敵人就在眼前,他隻需要向前沖,無需顧及後背,可在京城,多的是看不見的敵人,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多的是比魏軍陰險毒辣,他若是死在自己人手上,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我都不知,他戎馬半生,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個國家早就爛透了,外頭看依舊錦繡繁華,可内裡早被蟻蟲腐蝕徹底,他死守着這樣的國家有什麼意思呢?”
姜逢琥珀色的瞳孔定定看着付凝玉,裡頭似有火焰在燃燒:“他要求生,那就隻有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