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出來得很順利,果然冉陽消息閉塞,渾然不知京中發生的事,就連城門守衛也不見幾個人,根本沒人查過關文書,三人很順利地逃出了城外。
夜已深了,附近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根本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徐來在林子裡找了塊空地把江臨川放下,又脫下外袍墊在姜逢身下:“咱們今日先在這兒歇腳,明日再找客棧吧。”
“好。”出門在外,姜逢自然一切聽從徐來的安排,隻是看着對面緊閉雙眼的江臨川,她不免有些擔心,“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這都一下午了他怎麼還沒醒?”
不應該啊,徐來尋思着自己沒用幾分力氣,按理說早該醒了啊。
他伸手去探江臨川的鼻息,恰恰在此刻一陣綿長有力的鼾聲從江臨川鼻間溢出。
徐來:“……”
姜逢:“……”
江臨川醒來時已經是翌日清晨,他一睜眼面前姜逢與徐來兩張臉。
江臨川猛地後退:“……嚯!你倆幹啥?”
“知道這是哪兒不?”姜逢問。
江臨川支起半邊身子環顧了圈四周,道:“不知道啊。”
他悠悠翹起二郎腿随手從地上拔了根草叼在嘴裡,含糊不清道:“不過你們将我擄來,那就不會放任我不管,我擔心什麼。”
“所以你早就知道?”
“是啊,他那一掌又沒多用力,撓癢癢嘛,不過徐來背着我還挺舒服的,我就一不小心睡着了。”
徐來:“……”
現在再給他一掌來得及嗎。
“行了。”姜逢不太耐煩地打斷了他,“你現在就隻有一條路哦,就是跟着我們一起去找奚穆,已經上了賊船了,你沒有回頭路了。”
“唉……”江臨川裝模作樣歎了口氣,故作為難道,“我很難辦啊,我當初可是立過毒誓的,若是再插手朝堂之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徐來冷笑一聲,十分沒有人性:“那就助我收複失地後再去死,随你死哪兒。”
他起身踹了腳江臨川,“起來,我們得趕緊走。”
三人換下身上招搖的錦衣綢緞,随意套了粗布麻衣,徐來伸手拈了地上的沙土抹在姜逢臉上:“再往西走就到了涼慶城,那裡都是難民,咱們不要太引人注目。”
“好。”姜逢不習慣地摸了摸自己灰撲撲的面龐,有些羞赧地低頭。
徐來見狀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他伸手捏了捏姜逢頰間軟肉,“很可愛。”
步入涼慶城,裡頭光景果然與外頭大不相同,若不是親眼所見,姜逢怎麼也不相信這世上還會有如此貧苦的地方,如此一看,京城那些流民景象隻是亂世的冰山一角罷了。
這裡大多是破屋爛瓦,漆灰的火燒焦痕燎上屋角,顯得潦倒異常,這樣的屋子肯定是不能住人了,隻能搭幾個大棚暫時抵禦寒風。
滿大街都是面如土色的難民,嘴唇幹涸皲裂,雙目無神,眼裡滿是一片死寂,有的懷中抱着幾歲的稚兒,稚兒垂着頭,像沒有骨頭似的軟趴趴落在地上,瘦骨嶙峋,面如死灰。
姜逢無措地走過,地上的泥水混合血水發出惡臭,她幾乎無處下腳,徐來看出她的不自在,安撫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江臨川解釋道:“涼慶城被魏軍攻破之後就一直這樣了,朝廷一直沒有派人來修繕,城中有些腳力的都往南去了,隻剩下這些老弱病殘走不動的待在這兒,可也是等死,朝廷放棄他們了。”
徐來哼笑了聲,雖然他常年不在京城,但對朝中事務大體還是了解的:“上頭如今就是有心也已無力了,朝中連年虧損,工部戶部互相推卸責任,就連損耗在哪兒都找不出來,前幾年撥款造船,結果呢?款是撥了,連個船槳都沒見着,這些錢去哪了,是貪了還是污了,連個響兒都聽不着。”
“偏偏皇兄糊塗,他們随手寫上來的條子他也竟都簽了,若是稍微追究一下都不至于此,哪能叫那幫老家夥如此放肆!”
姜逢雖是深閨女子,但對朝中之事也有所耳聞,不過她對此卻有不同見解:“帝王之術在于制衡,他并不是糊塗,而是精明。工部與戶部相互敵對,必會鉚足了勁兒給對方使絆子,那麼他們誰都無法獨大,在朝中也相互抗衡,聖上隻需坐享其成即可,手上不沾腥,自然也就樂得看旁人鬥,反正受益的是他。”
“呦?”江臨川倒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有如此獨到的看法,一時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你看得挺透啊,尋常女子倒是很少有你這般模樣的。”
徐來目光危險地睨了眼他擱在姜逢肩上的手,暗含警告道:“爪子。”
“兇什麼兇嘛……”江臨川收回手,悻悻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