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最匆匆應了一聲:“娘,沒誰,就是一個姐姐。”
裡頭低低應了一聲,再沒了聲響,仿佛十分疲累一般。
姜逢挑起眉尖,忽地想起他說過他有一個卧病在床的娘。
“我可以進去坐坐嗎?”她輕聲問道。
陳最朝裡頭看了眼,猶豫了一會兒,點頭道:“進來吧。”
姜逢微微颔首:“打擾了。”
矮桌上的嬰孩已經不哭了,正咬着手指小聲抽泣,盛了滿眼的淚将落不落,許是對生人感到好奇,滴溜溜轉着眼睛盯着姜逢看。
姜逢被看得心底一軟,動作輕柔地抱起那個孩子,将她摟在懷裡低低哄着。
陳最有些局促地坐在她對面,張了張嘴沒說話,半晌後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鼓起勇氣道:“這位姑娘你是來找我的嗎?昨天是我的錯,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家沒有什麼能賠你的……”
他說這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應該是怕裡頭的人聽見。
姜逢沒想到他是在害怕這個,她雖說睚眦必報,但也沒小心眼到這種程度,更何況昨天她也沒收到什麼傷害。
她失笑,“不,我不是為這件事,我來找你另有其事。”
“我昨日聽你說你父親隸屬玄甲軍,玄甲軍是我大承第一精銳,勇猛無雙,雖然此次蘅川一戰折損了不少,但根基總還是在的。”
陳最不懂姜逢與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他自幼想的就是怎麼活下去,明天吃什麼,這些事隻是他父親偶爾回來講給他聽過,他雖崇拜,但到底如鏡花水月般玄幻,于他太過遙遠。
姜逢繼續道:“昨日那幾個男人都是玄甲軍的将領,他們心懷天下,不忍百姓繼續受苦。蘅川兵敗後,魏軍如過江鲫魚般湧入我大承境内,朝中人才濟濟卻無一人能喝退他們,若是長此以往下去,大承遲早要完。”
“我知道這些對你來說沒什麼關系,你隻是個平民百姓,改朝換代對你來說沒有什麼影響,那我就說些與你有關的。”
姜逢目光灼灼,頗有些咄咄逼人之勢:“你父親死在魏軍手中,你難道不想為他報仇嗎?”
“我……”陳最眼裡起了畏縮之意。
她語氣裡帶了些蠱惑:“你父親壯志未酬便中道崩殂,叫他九泉之下如何心安?他一生最大的抱負便是護家國安甯,好男兒眼裡要看得到大好江山,若你能為他完成未竟的心願,你父親泉下有知定會為你驕傲。”
“屆時,百姓能吃得起白米細面,生了病能買得起藥看得起大夫,冷了能穿得起棉衣,像你妹妹這樣的孩子再也不用米湯果腹,他們不用日日為敵軍的來犯而擔驚受怕,這寸天地容得下一張讀書的桌椅,讓孩子們都有學可上,科舉不再是權貴的遊戲,而是窮人的出路,高堂之上坐着的不會是不食肉糜的昏君而是為民謀福的明主。”
“這樣的天下,你不想親手造就嗎?順陽王如今需要兵馬打回京城為無數蒙冤而死的玄甲軍平反,為自己平反,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你何不試一試?”
陳最害怕地後退了幾步,唇中嗫嚅着,他從來不敢想這些也不配想這些,他隻是一顆微不起眼的沙,在茫茫時間長卷下一吹即散,他不會是青史留名的人。
姜逢看出他的猶豫,倒也不急,反正她也沒想過陳最會立馬答應她,她最擅長的就是等待。
沒再繼續久留,她放了塊銀子在桌上便起身告辭。
雖然路上耽擱了些時間,但她還是比徐來他們先回來了一步,徐來回來時已是傍晚,夜色漸深,有些朦胧的疲态。
“怎麼樣,還好嗎?”
“嗯。”徐來覺得祿州還算不錯,“隻是聽說這兒的縣令有些難搞,與當地的幾位富商交往密切。”
“你管他呢。”江臨川伸了個懶腰渾不在意,“你級别比他高,雖說你如今破落了,不好叫京城那邊知道你在這兒吧,不過一個小小的縣令還是不需要放在眼裡的,我單手都能解決了他。”
徐來隻覺得頭疼,額角凸凸跳個不停:“好歹是朝廷命官,收起你那個莽夫樣子,更何況你得罪了他相當于得罪了祿州大半權貴,往後在這祿州城寸步難行,你能不能動點腦子?”
眼見着兩人就要掐起來,一向沉默寡言的奚穆這會兒也坐不住了,用身子隔開他們:“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能吵起來?”
兩人這才心氣不順地放開對方,瞥過頭去誰都不看誰,像兩個鬥氣的三歲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