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舷朝他眨巴眨巴眼,滿眼放光,“昨天說的請哥吃飯,還算數不?”
“……算。”
“好!”陳舷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朝他哈哈地笑,“那我今天帶你出門去吃小市場最牛逼的一家店。”
公交車嗚嗚悠悠地到了站,一下車,迎面又一陣呼嘯的風雪。
兩人跋山涉水逆着風雪進了教室,教室裡已經一片哀嚎。學生們各個把自己包成狗熊,都哆哆嗦嗦地在罵這狗日的見鬼天氣。
“我真是造了孽了才托生到甯城這破地兒!”
高鵬剛在陳舷後面一屁股悶聲坐下,就罵罵咧咧起來,“狗日了我就,前天突然回溫,老子把薄的衣服從箱底裡又拿出來,結果穿了沒兩天,突然就下雨降溫,老子就又換了厚的;然後又回溫,我才把薄衣服塞回去,又拿出來了,拿出來還沒半天呢!今天又下雪!”
“我看起來很賤嗎,老天爺這麼玩我!”高鵬仰天長嘯,低頭一看,才看見陳舷,“哎喲,舷哥!你這就複活了?咋樣,老班咋說的?”
陳舷正捧着熱水吹了兩口,喝下肚暖暖胃,一回頭,剛要說話,他就見高鵬身上那叫一個裝備齊全,毛手套毛帽子還戴了個毛耳罩,身上的羽絨服更是一圈一圈鼓得像米其林輪胎。
再加上高鵬胖乎的臉,大大的圓眼和天生上揚的嘴角和笑着的嘴巴——真跟米其林輪胎化人形了沒兩樣。
意識到這點,陳舷一口水噴了出來,當場笑得彎下了腰。
“?”高鵬莫名其妙,“舷哥,你笑啥。”
陳舷笑得不行。
“你笑啥啊!”
陳舷笑得停不下來。
正這時,教室的門碰地打開,随着一聲“哎喲我去!”,尚銘也包得跟個狗熊似的,頂着一腦袋白花花的雪進來了。
“哎?舷哥咋了,”他走到桌子旁邊,“咋笑成這樣?”
“我哪兒知道,瞅我一眼就這樣了!”高鵬氣呼呼的。
“咋了,舷哥?”尚銘扭過頭來,“你對宗哲陽的恐懼終于把你逼成了個傻.逼?”
陳舷努力直起了些腰,一指高鵬,聲音斷斷續續:“米……米……”
“米啥?”
陳舷笑崩了:“他跟米其林輪胎……一模一樣……”
高鵬:“……”
尚銘:“……”
尚銘看了高鵬一眼。
尚銘深深地把高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
噗地一聲,尚銘也鵝似的大笑起來。
高鵬漲紅了臉:“有病吧你!”
陳舷笑得更上不來氣了。
這動靜把周圍一圈人驚動了,有人回過頭來,看見倆人笑得倒地,一個人漲紅着臉怒罵着,便奇怪地問:“怎麼了?”
“笑成這樣是幹什麼?”
尚銘笑得踉踉跄跄,撲到一旁的桌子上。他指着高鵬,樂不可支說:“舷哥說……說……說他像米其林輪胎……”
教室裡沉默良久。
然後,笑聲瞬間炸開,仿佛要把房頂掀飛似的。
高鵬挂不住臉地面紅耳赤,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把衣服脫了,怒罵陳舷:“你有病啊!笑什麼,不許笑了!誰是米其林呐!?陳舷!”
罵了會兒,高鵬就也罵不住了。他嘴角哆嗦兩下,自己也對這個比喻難繃得要死,噗嗤一聲也笑出了聲來:“神經病吧你們!”
陳舷笑得都淚奔了。
他抹抹眼淚,擡起頭,下意識地在人群裡找方谕。他擡頭望去,見到方谕坐在遠處,圍巾還沒解開,半張臉都被擋着,耳朵通紅。
陳舷知道方谕那時候在笑,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他笑的模樣,隻記得他臉很紅。
真好,那時候真好。
外面的大風大雪被隔絕在外面,吹不進教室裡。窗戶外是呼嘯的雪天,窗戶裡是笑作一團的、他那已經模糊的年少。
一個班的人都笑了很久,陳舷記得笑聲吵嚷,也記得被笑的人到最後笑得也直不起腰,卻忽然記不清方谕的臉了。
尚銘呼哧亂喘,又走過來攬住高鵬的肩膀,嘻嘻哈哈地又給這個笑話加了幾個重磅級炸彈,把一個笑話推得更上一層樓,一群人笑得更不行了。
陳舷笑得都撲到地上,轉身靠在和他隔了個過道的桌子腿上。他踉踉跄跄起身來,邊笑又邊看方谕。那時候方谕笑得通紅了臉,摘下圍巾來,也看向他。
笑了半天,一群人才收斂。陳舷起身坐回裡邊,尚銘意猶未盡地帶着笑坐到他旁邊,又說正事:“所以,你怎麼樣?你爸說你什麼沒?”
“沒有,”陳舷說,“我幫的方谕,他沒好意思說我。”
“那确實也是,你幫的是同學。”尚銘咂了下嘴。
陳舷笑笑:“他叫我不用管。昨晚上他給老班打了個電話,好像商量了一下醫藥費什麼的,然後我就沒事了。昨天宗哲陽怎麼說?”
“不知道,一整天都沒見着他。下午的時候也不知道到底怎麼辦的,宗哲陽下午拿了書包又走了,聽說是被勸退了。”
“诶!”陳舷大驚,“怎麼給勸退了,這麼狠!”
“能不狠嗎,葉子昨天去給作證了,班裡還有好幾個人都聽到了,聽到他威脅方谕還罵你。”
“再加上宗哲陽這次回來,是觀察期啊。上次他犯那麼大的事兒,說好了回來之後會觀察他一段日子,考察要不要讓他休學。結果回來上學半天沒到,就又出事兒,這回能不讓他退學嗎。”
“喔,原來如此……”
“别原來如此了,話說,冰大帥原來那麼慘。”尚銘湊到陳舷耳朵邊上來,偷看着方谕那邊,“也不知道宗哲陽說的是真的假的,我都有點可憐他了。”
陳舷無奈:“他不是私生子啦,昨天跟我說過了。”
“他說你就信?”
“他騙我幹什麼。”陳舷說,“你對他放尊敬點,不許說他了,我真是他哥。”
尚銘呵呵一笑,從包裡拿出個不知從哪兒買的鐵闆裡脊來:“你又認了個小弟呗。我舷哥人格魅力還真是……”
“這次真不是。”
“啊?”
陳舷看着他,一臉誠懇:“是他媽跟我爸結的婚。”
尚銘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
就見他手裡一松,剛拆開袋子的鐵闆裡脊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