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五點半,初三二班。
馬上就要放學,各科課代表在黑闆上寫今晚的作業,班主任冷着臉,抱臂站在前門口。
最後一排的女生嘟嘟囔囔默念。
同桌好奇問:“咋了?放學了你不高興啊。”
“下午曆史抽查我沒過……啊啊,我都跟人約好了要出去。”
同桌為她默哀,“那确實完了,她都來班裡了,看樣子今天是要留人。”
女生繃不住了,哭喪個臉。
“嗚嗚嗚嗚我欠了好幾天的都沒背,怎麼辦啊我們約好六點見面的。”
同桌一臉慈祥地抽出桌上的曆史課本,推過去。
“請背,早點兒背完早點兒回去,趕不上六點咱還能趕上七點的。”
女生哭得更大聲了。
課代表布置完作業,冷面班主任徐之敏走上講台。
女生癱成一張餅,攤在桌面上,傷心和眼淚是灑在餅上的調味料。
“溺水問題講過很多次,周末不要亂跑,各科作業認真寫,下周一我會抽查,回去吧。”
“……?”攤餅立起來了。
同桌戳戳她,“踩狗屎運,她竟然沒留人。”
“啊啊啊太好了!”後排爆發出一聲狂喜的尖叫。
徐之敏看過去,女生頓時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雞,戛然而止。
同桌笑成煎餅,也攤在了桌子上。
班主任不僅沒留人,還先行離開了教室。
渾身精力用不完的青春期小孩兒能把教學樓掀翻。
徐之敏走出去沒幾步,就聽見班裡的聲音高了不止一個度。
笑着翻了個白眼,她摸出手機,笑容也緩緩落下,化作一池複雜心緒。
徐之敏:「放學了,我現在過去。」
十分鐘後,咖啡廳,二人相對而坐。
“請慢用。”服務員送完飲品後離開。
杯底觸碰桌面,發出細微而清脆的碰撞聲。
也如同某種口令。
簡甯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桌面低聲說:“對不起。”
已經做了一下午的心理建設,她将情況一五一十告訴徐之敏,連帶着賣出畫的事情,最後推出一張卡。
“裡面的錢你拿着。”
徐之敏沉默着,沒接。
簡甯把卡又往她那邊推了推。
“你還要養你媽媽。”
徐之敏是單親家庭。
“……”
“那你呢?”
此話一出,簡甯思緒恍惚了一瞬。
桌下,她兩手交疊放在腿上,緩慢碾磨。
桌上,她對徐之敏提起笑,“我不去,他們總不能來綁我。”
她的表情實在是少,幅度也小,從小就是。
徐之敏看着她的笑容,微微愣神。
唇角提起的幅度也不大,但确實上揚了。
笑容落下,簡甯又補充說:“法治社會。”
半晌,徐之敏松開咬住口腔内壁的牙齒,道:“學校那邊沒動靜。”
簡甯嘴角莫名其妙又擡起了些,清清淺淺,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
“因為我離開了呀。”
“……”
徐之敏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如果簡甯的身份很尋常,她非常、異常樂意伸出援助之手。
可簡甯不是,她們都自身難顧。
“收着吧。”簡甯低聲道:“我今晚可以跟你們在一起嗎?”
這樣如果對方真的采取極端方式,她也來得及挽救。
關于這一點,她實在感到愧疚。
如果、如果那天她沒認出我就好了。她想。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徐之敏也沒想到。
人們無法想象自己從未見過的事物。
她以為簡甯是害怕。
“……可以啊。”
簡甯捕捉到她的遲疑,解釋:“隻今晚,之後就不打擾你們。”
徐之敏一愣,連忙也去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有點兒、有點兒……”
她形容不出來。
“有點兒無力?”簡甯很清楚這種感覺。
她也很讨厭這種感覺,處處都受限、處處要顧及。
徐之敏嗯了聲,嗓音發悶。
“沒關系,也沒辦法。”簡甯語氣無奈。
“而且……”
徐之敏問出那句“那你呢”的時候,她實實在在愣住了。
簡沉舟那些朋友,前一秒還稱兄道弟,下一秒就能反目成仇。
徐之敏被無辜牽連,卻還記着自己。
她提起淺淺的笑,“無妄之災、又是多年不聯系的舊友,你不記恨我,我就很感激了。”
徐之敏聽得心裡更不好受,她是個灑脫的人,藏不住心事。
“這算什麼啊……那你之後怎麼辦啊?他們要一直纏着你嗎?”
簡甯搖搖頭,“過段時間就好了吧。”
徐之敏咬唇,看向簡甯的眼神有些閃爍。
這樣的眼神向來都是出現在簡甯身上的。
含蓄、内斂,偶爾帶着怯懦。
而擋在簡甯身前的那個徐之敏,從來都是外向、開朗、恣意的。
簡甯注意到後,蓦然心跳加速,感到了一股壓力。
她吞咽口水,換了語氣,變得更加肯定,“過段時間他們注意力就挪開了,我有畫,可以賣很多錢。”
所以,不要擔心、猶豫、自我譴責了。
如果你有這樣的心理的話。
徐之敏聞聲頓時松了口氣,“那還好點兒。”
簡甯輕輕抿了一下唇。
徐之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問:“你的畫賣了多少錢啊?”
她答:“一千萬。”
“?!”徐之敏差點兒一口咖啡噴出來,“這卡裡多少錢?”
“四百九十萬。”
徐之敏沉默了一會兒,“那我直接不幹了都行,還怕啥啊。”
簡甯搖頭,“那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