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小時後。
Rains:「圖片」
圖片裡是塗鴉牆上簡甯的畫,沒有半點兒溶解的痕迹。
Rains:「好了。」
【引用N的圖片】Rains:「很好看的雨幕。」
簡甯松了口氣,又感歎:這麼快就弄好了。
N:「謝謝。」
【引用N的圖片】Rains:「可以用作背景嗎?」
頭像、背景。
簡甯覺得有點兒好笑,回複:「可以。」
又追加:「如果你方便,我把畫放在酒店,你抽空來取。」
兩個字哪有分量,這幅畫就當作是謝禮了。
Rains:「好。」
N:「位置信息」
N:「1109,我交給前台,留言Rains。」
Rains:「好。」
第二天,3月9日,微風、晴天,地面還留有濕潤的雨痕。
簡甯将畫交給前台,正式開始了她的流浪之旅。
購入越來越多的紙筆顔料後,一個雙肩包就不夠用了,她買了一個行李箱,拉着它漫無目的地走。
除了付款,她一整天也不怎麼能用上手機,倒是偶爾需要和現實中的陌生人溝通。
沒有人認識她,也沒有人往她身上投放過多視線,沒有圖謀、沒有目的。
走走停停,注意到合适的地方後,譬如公園的某塊石頭、廣場的一塊闆子,又或者誰家的院牆。
她會和附近的人溝通,詢問能否在這裡作畫,得到允許後攤開行李箱,沉入自己與畫的世界。
大多數時候他們會拒絕,她覺得尴尬,僵硬地拉着箱子離開。
走開十幾米,又莫名感到一種沒來由的愉悅。
有時候圍觀的人會很吵,她無法專注,就請求他們小點兒聲。
有時人們會照做,有時人們的聲音還是很大,起初她在忍受,忍受不了後就合上箱子走人。
離開人群時她感到氣憤,走開一段距離,卻又再次感到那種沒來由的愉悅。
她走得很慢,在很多地方留下了痕迹。
嗯,包括她的衣服。
這是一個令人煩惱的問題。
總而言之,小問題不斷,大問題沒有,畢竟現階段她的經費還算充足。
晚上就去酒店睡覺,有時候第二天起太晚,幹脆就在酒店窩一天,晚上去24h書店待着。
簡甯沒想到那裡有很多人,以年輕學生為主,大多人都在學習。
明明是書店,但卻更像是自習室。
她感到新奇,于是畫下來送給店主,店主收到後大加稱贊,溢美之詞信手拈來。
怎麼說,不愧是泡在書店中的人?
直誇得簡甯臉紅了,還有人在低聲起哄。
她當時恨不得鑽進地闆裡,過後卻又無比開心。
店主還讓她挑選喜歡的書帶走。
她不喜歡看晦澀的文學書籍,選了幾本小說漫畫,就在店裡看。
等天邊泛起魚肚白,便拎着早已布滿塗鴉、各種顔料的行李箱離開。
上面還有陌生人贈送的貼紙,裡面也有陌生人送給她的小玩意兒,今天多了幾本書。
她的體力不好,雖然累了就會休息,但這樣的運動量于她而言還是很大。
身體感到疲憊,靈魂卻無限逼近幸福。
十八歲之後,這是她第一次覺得人間觸手可及。
經費總會用完,“流浪”開始之前她還擔心過。
那時她的想法是:到時候死了也無所謂。
所以即便有些異常顯而易見,她也不去在意,如一中被撤職的領導、不再出現的ABCD、不再解約的白夜、突然出現的商人。
賣火柴的小女孩兒凍死在冬夜的街邊,賣油畫的小女孩兒也可以效仿。
一周後她的想法是:到時總會有出路。
心湖的深處,某種名為“希冀”的海燈在明滅閃爍,逐漸複蘇。
「“希望”是個長羽毛的東西—
它在靈魂裡栖息—
唱着沒有歌詞的曲子—
永遠不會—完畢—」[1]
海燈複蘇期間,她奔走于現實世界,所畫、所體悟的也大多是現實之物。
加上有意忽略原先的世界,完全不跟舊人聯絡,也就不知道網上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
雲州市人口衆多,新鮮事物來又去,能長久居于市民目光中的事物少之又少。
現代生活節奏快,“人民藝術家”的新聞沒有幾十秒的快節奏短視頻惹人眼球,自然也不在其中,關注的人不多。
也好在關注的人隻有少數,簡甯才得以自在地過了一周有餘,沒被人發現、被長槍短炮圍追堵截。
但随着她去的地方越多,留下的痕迹越多,市民們随機刷新出賞心悅目畫作的幾率也越大,關注的人自然逐漸增加。
3月18日,陰雨,寒風刺骨。
下午三點,一家民宿外牆上繪着一幅香樟畫,筆觸老練而大膽。
是寫實畫,但繁茂的枝葉中隐約可見風的線條,平添一抹流動的豐韻,似靜似動。
牆内赫然是一棵巨大的香樟。
雨水在不同的葉片上彈跳流動,最終穿過繁枝茂葉,落入樹下人的懷抱。
其中一滴鑽進簡甯的領子裡,她被冰得一個激靈,晃晃腦袋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