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看樣子會是驟起驟停的陣雨。
她拍拍身上的顔料碎屑,拍掉了一小部分,一大部分則徹底印染在衣服上。
好在其主人已經習慣了,還順手抹了幾下,力圖染得好看點兒。
嗯,打不過就加入。
甚至,桌上的彩色手套讓人稱奇。
——分明已經戴了手套,也不知道她怎麼還能蹭到手指上。
“我走了。”她走進屋裡,拉起旁邊天藍底色的行李箱,拿起桌上米白色的傘,對老闆娘道。
老闆娘正撐着腦袋犯困,聞聲仰頭,“小妹慢走。”
簡甯撐起傘往雨幕中走。
陡然增大的滴答聲讓老闆娘清醒了些,她揉揉眼,用上下起伏的川話喊:“雨大,不等一會兒再走嘛。”
簡甯背對她揮了揮手,仰頭,透過傘沿看被雨水模糊的世界。
「最美的歌—在狂風中—聽到—
那場風雨一定兇猛—
那溫暖可人的小鳥
能被它吹打得發愣—」[2]
她越走越遠,老闆娘繼續趴下打盹,胳膊忽然碰到一個硬質物。
揉揉眼去看,桌上多了一個素描本。
上面用雲州本地話的音譯寫了句:生意興隆;還畫了一些漂亮的圖案。
她樂了,想起昨晚這個小姑娘的請求。
欣賞了一會兒,她撕下這張紙,貼到門口去。
本地人的祝福,好運咯。
簡甯覺得她的口音很可愛,也很有趣,昨晚請她錄了一段方言。
那個本子是謝禮,禮尚往來,關系才長久。
忘記是聽誰說的了。
悠哉在雨中踱步了一陣,她打車回城區。
顔料不夠了,要去買點兒。
撐傘了,但還是有不少雨水飛入懷中。
她于是變了主意,先去酒店洗澡。
和往常入住不同,這次前台遞過房卡時,目光遲疑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如果是以前簡甯就無視了,但她最近心情非常好,開口問:“怎麼了?”
前台眼睫頻繁眨動,語氣是刻意壓制後的激動。
“可以請您給我簽個名嗎?”
前所未有的請求讓簡甯一愣。
簽名?
我?簽名?
她還懵着,前台已經小心翼翼遞過來一份紙筆了。
觀其顫抖的手,簡甯沒有直言拒絕,而是遲疑問道:“簽什麼名?”
“如果可以,能簽您藝名中的那個凝嗎?”
前台跟發誓似的,“我是真心喜歡您!之前那些污蔑您找代作的信息我一條也不信!。”
簡甯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什麼跟什麼啊,為什麼會知道她是凝?
言語間,大堂經理走過來,對前台道:“你在做什麼,不要讓顧客感到困擾。”
轉頭又對簡甯道歉,“不好意思,如果您感到困擾,稍後我們會對她作出警告。”
前台祈求地看向簡甯。
簡甯還頂着一頭霧水,就莫名其妙被架起來了。
前台是個女孩子,看起來比她還要小一點,一旁的大堂經理又面色不善,她遲疑道:“不困擾。”
大堂經理向她确認,目光在她和前台之間流轉,“您确認?”
“嗯。”她點點頭,等經理走後對女生說:“什麼藝名?”
她在外面可沒展現這個身份,包括畫畫。
女生雙眼放光,張嘴就說出了答案。
“凝呀,白夜裡有好多您的畫呢。”
順帶又表了波忠心,“最近您畫畫都是實景實拍,大家都不是傻子,當然分得清真假,之前那些水軍也太可惡了。”
簡甯畫畫時偶爾有人會拍照,她不喜歡進入鏡頭,所以阻攔過,但也知道肯定攔不全。
可“簡甯”,即“凝”,從沒在公衆前露過面,她怎麼會被認出來?
房卡還在台面上放着,光潔的卡面反射出頂燈的光。
她恍然大悟,輿論盛行時,“簡甯”這個名字就被扒出來了。
身份證上的“簡甯”二字、衣服上暈染的顔料、也許最近在外被拍到的臉,包括無法改變的畫風。
有心人在見到她的臉、得知她的名字後,的确能聯想到所謂的人民藝術家就是凝。
她反應過來,壓低聲音問:“是你猜到的嗎?”
女生秒懂,在嘴上拉拉鍊,“您放心,我們有職業素養,絕對不會透露顧客信息。”
簡甯這才松了口氣。
女生将紙筆往前推,期待之意幾乎要溢出來了。
簡甯瞧這陣勢還是不好意思,她一個畫手,為什麼要搞簽名這一套啊……
但女生的眼神實在讓人難以拒絕,她抿唇寫下了“凝”。
這隻是一點小小的意外,她沒有太當回事。
隻是一個酒店内的員工知道了而已,更别說這家酒店她之前還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