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一中的美術組辦公室。
簡甯背挺得闆闆正正,雙手放在膝蓋上。
“雖然助教不需要講課,但還是需要一定的表達能力。”
美術組長姓王,人很和善,語氣也很溫柔,像是寫意畫中的雲。
語氣雖善,但内容直切命脈。
簡甯坐得更直了,下一秒就可以糊上石膏雕塑成像。
“應、應該可以。”
對面幾個美術老師笑作一團。
王組長無奈,“小凝老師别緊張啊。”
她的資料交過去,人家就能将她的“簡甯”和“凝”聯系起來了。
不知是哪個老師起的頭,她們就都喊了“小凝老師”。
簡甯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有點羞恥。
“其實……”她垂下腦袋,一五一十道:“我不太會講話。”
這也太實誠了。
幾個老師同時感慨,誰家面試能這麼說啊。
簡甯面試能這麼說。
她揪着自己的手指,又擡起頭,直勾勾看着王組長的眼睛。
“但我畫畫還可以,考慮一下嗎?”
說着,她掰着手指把自己會的類型過了一遍。
兩隻手不夠數的。
不過她也沒數第十一個,數到第十個後,就把手放回了膝蓋上,使用技能·目不轉睛盯人。
王組長被看得發笑,她們本來就沒有拒絕的意思,面試也隻是走個過場。
“助教工資不高哦。”
簡甯猛搖頭,“沒關系。”
她的姿态和肢體動作都很……幼态?
不知道是不是話少、肢體動作多的原因,簡甯會給人這種感覺。
幹幹淨淨,跟小孩兒似的。
王組長看得心軟,“那小凝老師明天就可以來了,課表我之後發你。”
簡甯點點頭,站起來深深鞠躬,“謝謝。”
九十度鞠躬把幾個老師都吓了一跳,你看我我看你。
簡甯則跟沒事人似的,站直後就高高興興離開了。
高興具體表現為:步子大了點。
當然,老師們是看不出來的。
出門後,她随便找了個方向,漫無目的往前走。
在“到處轉轉”和“回家”之間猶豫了一會兒,她最後選擇撥通電話。
“Rains。”
她在廊道的長椅上坐下,風吹過裙角,帶起幾分清涼。
“面試我過了。”
不知對方說了什麼,她的唇邊溢出笑意,小腿跟着輕輕晃蕩。
“好呀。”
“那你忙吧。”
現在才三點多,蘇雨揚下班要五點半,吹了一會兒熱風後,她還是決定回家。
一中是公立學校,建校已久,學校設施沒那麼新。
她中學時就在讀私立學校了,這裡和她讀書時的校園環境差很多。
氛圍也有差别,但她慢騰騰走着,還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蒸騰着熱氣的紅色跑道、鋪滿了白線的綠色草場。
不高不矮的五層教學樓、擦不幹淨的墨綠黑闆、布局緊湊的桌椅。
這些場景似乎自帶一股生機,讓觀賞的人慚愧不已,覺得自己像是垂垂老矣的人,誤入了這片不屬于自己的青年天堂,即便她也曾入住過這天堂。
記憶便也随之飛向了稚嫩而青澀的那一篇。
二十年前她八歲的時候,父母的生意忽然迎來了一飛沖天的轉機,他們搬來了雲州市,她也轉學到了當地的私立貴族學校。
小學、初中、高中是直升制。
她轉過去時擔驚受怕了好一陣。
因為徐之敏在她耳邊念叨了很多次,貴族學校很可怕、他們會結伴欺負外來的轉學生、讓她小心點巴拉巴拉。
嗯,她從小就不太合群。
别的小朋友成群結伴呼朋喚友時,她要等徐之敏喊好多次才肯出門。
于是就更害怕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裡的小朋友大多都很友好,比普通學校的小朋友要懂事、好相處得多。
她在那裡交到了新的好朋友——林藝洋。
新學校的教學内容和舊學校的天差地别,好在小簡甯并不算笨,努努力還能跟上。
就這麼一邊努力學習,一邊膽戰心驚,直到初中,她才完全适應。
青春期心思多,她和林藝洋的關系越來越近、和徐之敏的關系也就越來越遠。
那時她懂得多了點,知道為什麼周圍的同學這麼友好。
客觀來講,她的确不善言辭,曾經沒什麼朋友的原因也是對方受不了她溫吞憋悶的性格。
這點她自己也承認。
但這裡的人卻願意包容她。
因為她父母的生意正如日中天。
她接受了這個事實,也和他們一樣,友好、客氣地對待其他人。
反正她有一個很好的朋友,這樣就夠了。
她的青春像是小島上的一潭湖水。
島外充斥着激流與波濤,但島内,她的湖面上,始終都平靜、安全,隻偶有漣漪。
為什麼這麼說呢?
高一某天,她去找林藝洋,想邀請她放學去自己家裡。
她在二班,林藝洋在一班。
兩個班的課表她都記得。
一班上節是音樂課,但已經下課有一會兒了。
她沒在教室看到林藝洋,就去了音樂廳找。
音樂廳大廳沒人,她不信邪,往後面的器材室去。
器材室門半掩着,裡面傳來微弱的動靜。
她發誓,當時真的沒聽出不對勁,隻滿心歡喜的以為找到林藝洋了。
坦坦蕩蕩推開門後,映入眼簾的是兩個交疊、擁吻的身影。
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林藝洋。
這給當時的她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震撼。